入夜。
蕭府不同往日冷清,因爲多了幾個孩子,所以蕭渝命侍女準備了很多美味佳肴,糖粥藕、獅子頭、蟹黃豆腐、江米扣肉、鹽水鴨等等,一水兒都是金陵城有名的菜式。
蕭渝親自給燃燃和李牧分了兩隻雞腿,似是随口提起:“打算什麽時候回長安?”
“歸期未定,或許要先在金陵住上幾日,再去别的地方。”蘇酒見陸執沒什麽食欲,于是給他夾了隻雞汁湯包,“嘗嘗,也算是江南的名點呢。”
“謝謝姐姐。”陸執笑容乖巧,安安分分地吃湯包。
蕭渝将兩人的舉止看在眼裏,暗暗皺了皺眉。
用罷晚膳,蘇酒正要帶燃燃和李牧泡澡解乏,蕭渝突然派人來請。
她踏進前院書房,籠火泛着淡金色光輝,父親坐在書案後,正提筆寫字。
“爹爹。”
她柔柔輕喚。
蕭渝落下最後一筆,将毛筆擱在青花筆山上,正色道:“按道理不該我來說這些話,隻是你娘親和父親遠在南疆,沒辦法提點你。”
“爹爹說笑了……”蘇酒踏進門檻,侍立在他身後,仔細替他整理書案,“在我心中,您與我生身父親沒有任何區别。将來,我也是要爲您養老送終的。”
一句“養老送終”,令蕭渝莫名鼻尖發酸。
他道:“那我便直言了。陸執喜歡你,我看得出來。但是小酒,你如今是蕭廷琛的皇後,怎麽能與他一個外男朝夕與共?甚至,還不排斥他的喜歡。你老老實實告訴我,在金陵住上幾日以後,你是不是還要跟他去别的地方遊山玩水?”
被蕭渝闆着臉訓誡,蘇酒心生無奈。
她隻得把她和蕭廷琛是如何與鬼獄做交易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蕭渝在聽見陸執時日無多時,才稍稍放心。
他微微颔首,又道:“但他終究是外男,小酒還是要注意避諱。遊山玩水什麽的,就不要再繼續了。這樣,你先留在金陵,直到蕭廷琛平定鬼獄,親自過來接你。”
蘇酒哭笑不得。
她偷偷瞄了眼書案上的信紙,料想他爹定然是在給蕭廷琛寫信。
她抿了抿小嘴,忽然撒嬌般晃了晃蕭渝的胳膊,“爹爹,答應了别人的事,怎麽可以反悔呢?您要是實在不放心,跟我們一道就是。”
蕭渝最受不了小女兒撒嬌。
他隻得闆着臉,“我走了,誰來打理這座祖宅?”
“請管家打理呀。爹爹守在這裏多年,也該出去走走,見識一下别的地方的景緻。再加上還有燃燃陪伴,咱們的旅程一定不會悶!”
少女聲音甜軟,透着無害的嬌憨。
蕭渝終于笑了,無奈地戳了戳她的額頭,“你呀……”
蕭渝終究是不肯随他們一道遊山玩水的。
這日午後,蘇酒單獨喊了陸執,兩人乘馬車一道往城郊山脈而去。
山巅臨水。
一座孤墳矗立此處,墳冢旁的古梅嶙峋粗壯,姿态猶如正在遙望盛世清平的金陵城。
陸執看着蘇酒清掃墳墓、上香祭拜,不禁好奇問道:“這是誰的墳冢,值得姐姐親自掃墓?”
“這裏沉睡的,是我們書院從前的舍長。他是個很奇怪的人,明明過得貧寒清苦,卻偏偏懷着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顔的雄心壯志。明明是個能高中榜首前程似錦的才子,卻偏偏舍去一身性命,隻爲救那幾個惹是生非鬥雞走狗的纨绔子弟……這樣的人,很厲害,很值得欽佩,是不是?”蘇酒笑問。
陸執沉默不語。
他不喜歡蘇酒在他面前稱贊别的男子,那樣會更加清楚地對比出他的卑劣和自私。
蘇酒走到他身側,和他一起俯瞰山山水水。
“中原的山河疆土,實在很美。故土的山光水色,更是十分動人。我願化作燕子,哪怕凜冬南飛,他日草長莺飛之時,我銜春而歸,也仍舊記得故土的方向……”
少女的聲音輕靈婉約。
陸執看着她的側顔,暮光在她鼻尖和臉龐上跳躍,就連發絲都染成了淡金顔色。
春風過境,她天碧色的襦裙翻轉回旋,宛如漾開碧波萬頃。
而她的眼瞳那麽明亮歡喜,一眼撞進去,便要沉溺半生。
陸執有些明白,爲何蕭廷琛和謝容景這兩個男人,會用上十年乃至更多的時間去愛她。
他黯然地低下頭,“姐姐,我自知罪孽深重,明明是我挑起的戰争,我卻在鬼獄将亡之時,抛下我的江山和百姓,獨自跑到中原遊山玩水……”
蘇酒摸了摸他的腦袋,輕笑,“什麽中原,這裏,也是你的故土啊!”
陸執一怔。
蘇酒綻出甜甜的笑容,“蕭廷琛不是濫殺無辜的人,他一定會在最短時間裏,用傷亡最少的方式,徹底解決這場紛争。鬼獄的大多數百姓,都是中原流放到那裏的罪人的後代。可是禍不及子,他們不應該爲長輩的過錯承擔一切。陸執,等着吧,用不了多久,鬼獄和中原的那堵城牆就會被徹底砸爛。天下一家,才是大同。”
少女的語氣非常堅定。
她堅定地信任着蕭廷琛,在共同經曆過那麽多曲折磨難之後,她能交付給他的,是生死與共的信任。
黃昏的夕光很暖。
這一刻,陸執十分羨慕蕭廷琛。
短暫的羨慕過後,心中那些陰暗的執念卻逐漸破碎消失,他不再妄想中原的疆土,也不再妄想能夠迎娶身邊這位女子做自己的夫人。
他舉目遠望,三兩隻白鶴從江心沙洲上飛起,随着瑟瑟江水,悠然掠向遙遠的天際。
夕色如饒,青山盡染。
蘇酒說,這般美好的地方,是他的故土……
他莞爾一笑,“得遇姐姐,死亦無憾。”
……
此時,鬼獄。
高大巍峨的城牆遙遙不見盡頭,将天下分割成泾渭分明的兩部分。
大雍軍隊陳列工整肅穆。
陣前,蕭廷琛一馬當先,身邊排列開元晟、謝容景、蕭微華等猛将。
不遠處,司空辰和宿潤墨等文臣穩坐太師椅,正輕搖羽扇談笑風生。
高大的城門緩緩打開。
重樓老祖親自率領軍隊,正撚着佛珠緩緩而來。
蕭廷琛薄唇輕勾。
今日,是決一死戰的日子。
哪怕賭上一切,他也要拿下鬼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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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逛了寬窄巷子、青羊宮和杜甫草堂,杜工部的茅屋真的很破舊,想起了他寫的《茅屋爲秋風所破歌》,“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顔”,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