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廷琛慵懶地靠在博古架上,把玩起一隻金絲琉璃玉盞,“人人都道謝家富貴,究竟是怎麽個富貴法,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今日來到鏡鴛寶鑒,孤倒是窺得冰山一角。”
謝容景放下茶盞。
剛剛樓下的争執和對話,他全部聽到了。
他平靜道“你來找我做什麽?難道你以爲與我是多年鄰居,就可以賴賬?六十萬兩銀子,一兩都不能少。”
蕭廷琛輕笑。
他從懷裏掏出三百兩銀票放在花幾上,“這枚扳指,撐死隻值三百兩。蘇小酒不懂行情,不知道還價,你也不至于坑她。”
謝容景沉默。
他對生意一竅不通,都是掌櫃的在打理。
掌櫃的有沒有喊高價坑人,他不清楚。
不過蕭廷琛眼光毒,他說那枚扳指隻值三百兩,大約就隻值三百兩。
他沒把這些瑣事放在心上,又問了一遍“你來找我做什麽?”
蕭廷琛“慕容鳴即将回京。”
謝容景皺眉,“他是害我兄長的罪魁禍首,我一定要殺了他爲兄長報仇!蕭廷琛,你是太子黨,慕容鳴也是太子黨,但看在多年交情上,我希望你不要妨礙我殺他。”
蕭廷琛“你打算怎麽殺他?下毒?行刺?還是向皇上揭露他的罪行?”
“如何殺他是我的事,你要做的,是置身事外。”
“啧,多年交情,好歹跟我說說嘛。你行事素來不靠譜,沒有我把關,你就不怕捅出簍子,最後人沒殺掉,反而把自己搭了進去?”
謝容景默了默。
良久,他低聲“我和趙舞陽打算裏應外合……”
光影斑駁。
蕭廷琛立在塵埃裏,眯着一雙桃花眼,聽着閣樓裏的陰謀陽謀,似笑非笑。
兩刻鍾後,他離開鏡鴛寶鑒,登上馬車。
蘇酒端坐着,好奇道“你在裏面做了什麽,現在才出來?”
“秘密。”
蘇酒撇了撇嘴,捧起他的手欣賞。
一分價錢一分貨,這麽貴的碧玉扳指,和普通的扳指戴起來就是不一樣……
她忽然道“對了,你這麽久沒出來,不會是在裏面仗勢欺人,不肯付銀子吧?”
“妹妹把我當成什麽人了?”蕭廷琛不悅,“我不過是在和掌櫃的還價。”
“還到了多少?”
“三百兩。”
蘇酒“……”
從六十萬兩還到三百兩?!
她不敢置信,“蕭廷琛,你訛人呢?這扳指是上千年的古董,玉料和雕工又極爲考究,我雖不是内行,卻也知道這扳指最起碼值五十萬兩往上,鏡鴛寶鑒喊的那個價,完全是正常價位,你——”
“你什麽你?”蕭廷琛挑眉,“盛世珠寶,亂世黃金。這玩意兒如果放在亂世,能換幾個馍馍就不錯了!我給三百兩,非常對的起我的良心。”
蘇酒“……”
他說得好有道理,她竟然無力反駁。
鏡鴛寶鑒,掌櫃的登上閣樓來收銀錢。
他還沒張口,謝容景先把他數落了一頓“我兄長在世時,曾說開門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誠信。老張,你做生意不能亂喊價,隻值三百兩的東西,怎麽能喊到六十萬兩?這不是坑人嗎?!”
掌櫃的“……”
他盯着花幾上的三百兩銀票,“所以,雍王隻付了三百兩?”
“對啊。”
掌櫃的摸了摸裆部。
有點蛋疼。
……
回到雍王府,天空已是陰雲密布。
等用罷晚膳,淅淅瀝瀝的春雨悄然而至。
檐下雨簾剔透晶瑩,芭蕉聲聲,空氣裏彌漫着泥土和樹葉的新鮮氣息。
黃昏也因這場雨而變得黯淡。
蘇酒讓侍女提前點上燈盞。
蕭廷琛在大書房處理公務,她獨自站在窗邊,雙手捧臉,望着院落的目光有些迷離。
容家父子先後被罷官,容家已經開始落魄。
但容太後在山中修行還沒回來,她是不可小觑的人物,隻要有她在,容家就有東山再起的可能。
她很明白現在最該做的是趁勝追擊,最好趁着太後還沒回來前一舉消滅容家。
但随着元拂雪和容徵聯姻,皇上爲了安撫肅王,必定不可能再打壓容家,以免肅王離心。
少女煩悶地揉了揉眉心。
白露來到她身邊,“娘娘……”
“嗯?”
白露猶豫了下,輕聲道“容公子等在後門,說有事要見你。”
蘇酒轉身往床榻走,“不見。”
白露“可是容公子說,隻要讓他見一次你,從今往後他都不會再來打攪你。”
蘇酒駐足。
雍王府看似一團和氣,但裏裏外外都是蕭廷琛的眼線。
白露能把這個消息禀報給她,必是得了蕭廷琛的允許。
蕭廷琛希望她去見一見容徵?
少女眯了眯眼。
春雨如晦。
雖是黃昏,可四周光影已然昏惑。
白露手執燈盞,護着蘇酒往後門走。
後門邊的遊廊裏,容徵已經等着了。
蘇酒隔着雨幕,遠遠看見男人比白日裏憔悴,大約是一路從容府走來的,拿着一把紙傘,雪白的袍裾濺上了泥點,看着多了些煙火氣。
她來到他跟前。
容徵嗓音沙啞“蘇妹妹。”
蘇酒的神情比夜雨還要寒涼,“誰是你妹妹?”
容徵“明天我就要迎娶元拂雪了。”
蘇酒“你配不上她。”
男人頓了頓,“你總有辦法叫我心如刀割。白天如此,現在還是如此。蘇妹妹,過去我做錯了許多事,但如今你設計容家,父親和我都丢了官位,落魄至此,咱倆算是扯平了。”
蘇酒面無表情,“在我看來,你欠我的,遠勝于你失去的。”
“呵……如果蘇妹妹非要與我恩恩怨怨糾纏不休,我倒也樂意奉陪。”容徵望向朦胧雨幕,“如果可以,我情願永遠都是當初與蘇妹妹互生歡喜的容徵。那個容徵,溫潤如玉、才華橫溢,就像是純淨高潔的明月。”
蘇酒糾正他,“隻是水中明月,如同泡影般缥缈虛無,其實承受不住半點漣漪。”
容徵默了默,緩緩道“不覺得咱倆其實很像嗎?在所有人眼中,你始終是婉約溫順的雍王側妃,但隻有和你交過手的人才清楚,你蘇酒心黑手辣起來不輸任何人。溫婉隻是你的外衣,你的骨血裏盛着張狂肆意的野風,發怒的時候,可以不計代價地吞噬一切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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