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9.第365章 中宮

第365章 中宮

“爲己爲人。”徐礎重複道。

周元賓點頭,“向平山臣服,等同于向單于效忠,以徐公子口才,找機會委婉相勸,必能阻止這樁婚事。”

“怎麽勸?”

“這個……我可不知道,徐公子得自己想辦法,但是無論采取哪種辦法,你總得能見到單于當面陳說才行,對不對?第一步若邁不出去,哪來的第二步、第三步?”

徐礎笑了笑,“多謝周參軍的一番苦心。”

周元賓揮下手,“實不相瞞,我也有一點私心,徐公子臣服平山,自然不必費心離間我們沈家與賀榮部。”

“我若能阻止婚事,令妹也不必與天成公主競争。”

“哈哈,七妹倒不擔心這件事,芳德公主尚未過門,就已得罪丈夫,她若來了,隻會受苦,不會是威脅——況且公主隻是嫁給左神衛王,與單于大妻差距甚遠。”

“左神衛王在賀榮部大緻相當于哪個品級?”

“嗯,粗略地說,算是從一品吧,在他以上、單于以下,至少還有十個王号。”

徐礎想了一會,“看來我還真是别無選擇。”

“徐公子其實不必爲難,既然你不稱王,效忠誰都是一樣的,即便稱王,也不耽誤,對不對?别想着華夷之分,強臂單于堪稱當世第一雄傑,日後必是一代明君。”

“與晉王相比如何?”

周元賓笑道:“徐公子提出這樣的問題,可有點居心不良。”

徐礎大笑,将剩下的半囊酒還回去,“不能再喝了。”

“賀榮人喜歡烈酒,中原人通常喝不慣。留在這裏,徐公子随時可飲。”

“多謝。”

兩人沉默了一會,周元賓道:“徐公子怎麽想?”

“什麽‘怎麽想’?”

“徐公子别裝糊塗,我剛剛說了那麽多,就是在等徐公子的一個回答。”

“嗯……”徐礎沉吟不語。

“我敬重徐公子的才能,不願看到沈家與徐公子爲敵,而且我與賀榮平山的交情不錯,不想看到他落難。強臂單于言出必行,說是免除王号,一定會做到,平山雖然還有機會争取回來,畢竟是樁極丢人的事情。”

“我想……”徐礎隻說半截話。

“想什麽?”

“在想令妹。”

周元賓一愣,随即怫然不悅,“徐公子爲何出此戲言?”

“周參軍誤會,我在想令妹當初慧眼識珠,小小年紀就看出賀榮強臂前途無量,實在令人敬佩。才能種種,看人最難,令妹若是男子,當是第一等的謀士。”

周元賓轉怒爲喜,“當然,七妹能得到今天的地位,絕非偶然。”

徐礎點頭,“我想見令妹一面。”

周元賓又是一愣,“你最好将話說完整。”

徐礎笑道:“一涉及到令妹,周參軍總是這麽緊張。”

“周家和沈家的希望都在她一個人身上,你說我緊張不緊張?”

“我沒有别意思,隻想與令妹交談幾句。周參軍知道,我也算是一名謀士,對其他謀士總有惺惺相惜之感。”

周元賓皺眉,“跟男謀士惺惺相惜去,七妹有當謀士的本事,但她不是謀士,乃是單于大妻,且又男女有别,怎麽可能見你?”

“周參軍傳個話就好。”

“我不傳……怎麽說到這裏來了?徐公子,我已經說得口幹舌燥,連一句回答都得不着嗎?”

“在見過令妹之前,我不能給出任何回答。”

周元賓的耐心終于到頭,站起身,冷冷地說:“徐公子的毛病就是自視太高,僥幸成功幾次,就真以爲自己能夠扭轉乾坤。随你的便吧,我已經仁至義盡,看看是你扭轉乾坤,還是乾坤扭轉你。告辭。”

周元賓邁步就走,很快回來,将兩囊剩酒和殘肉全都帶走,表示自己真的很生氣。

徐礎已經吃飽喝足,倒在毯子上休息,隐約看出一個方向,許多細節卻還隐藏在迷霧中,“必須見她一面。”徐礎喃喃道。

次日一早,全軍整頓,即将出發的時候,又傳來命令,就地紮營,今天不行軍了。

徐礎回到帳篷裏,沒人可以交談,隻能發呆。

将近中午的時候,昌言之進帳,一見徐礎就激動地說:“公子沒事,真是太好了。”

“我能有什麽事?”徐礎詫異道。

“公子得罪……反正沒事就好。”

“賀榮人允許你來?”

“是,說了一大串話,不知什麽意思。公子,現在怎麽辦?”

“隻能等。”

昌言之長歎一聲,“的确沒有辦法。”

“沒人讓你來勸我?”

“勸什麽?”昌言之一臉困惑。

“是我想多了。找地方坐吧,賀榮人的帳篷到處都是席子,也是床鋪。”

昌言之坐下,“公子知道賀榮人爲何停下嗎?”

徐礎搖頭。

“我聽到有人用中原話議論,好像是那個蠻王惹出的麻煩。”

“賀榮平山?”

“對。”

“他還真是流年不利,看來是沒迎回公主。”

兩人閑聊一會,昌言之出去要來酒食,酒是劣酒,肉是不知炖過多少遍的骨頭,用牙齒勉強能刮下幾絲肉來。

即便這樣,兩人也吃得下去,一直閑聊,不談正事,昌言之早已習慣一切大事都由公子解決,所以幹脆不去操心,反正自己也想不出什麽好主意。

一名年輕的賀榮人闖進來,滿面怒容,語速極快地說了一堆話,唾星飛濺,像是在指責什麽,然後轉身離開。

昌言之茫然道:“公子聽得懂嗎?”

徐礎搖搖頭。

又有兩名賀榮士兵進帳,二話不說,抓住昌言之的胳膊就往外拖。

昌言之大駭,“是你們讓我來的!我什麽都沒做!”

徐礎也吃一驚,起身道:“你們是誰的部下?”

大概是聽不懂,兩名士兵一個字也不回答,隻顧往外拖人,昌言之隻來得及留下一句話:“公子救我……”

徐礎追出帳篷,賀榮平山的幾名仆隸攔住他,一人用中原話道:“你不能離開。”

“我的随從……”

那人搖頭,重複道:“你不能離開。”

徐礎眼看着昌言之被帶走,不得不回到帳篷裏,心中莫名其妙,突然靈機一動,明白這一出的含義,忍不住笑了一聲,坐在毯子上,默默地等候。

将近一個時辰以後,周元賓不請而來,進帳先看徐礎神情,見他十分坦然,不由得有些意外,“那人不是你的親信嗎?”

“誰?昌言之?嗯,他是吳人,追随我多日,從前是将軍,卻甯願随我退隐。”

“可你卻不關心他的死活?”

“單于初入塞内,我相信他不會濫殺無辜。”

“那些晉兵的下場,徐公子親眼所見。”

“他們不算是真正的晉兵,而且背叛舊主,将俘虜轉獻他人,該得死罪。當然,用财寶壓死,有點過頭了,軍法如山,是什麽就是什麽,不可因人而設,單于……”

周元賓打斷他,“跟我走吧。”

“去哪?”

“明知故問。”周元賓轉身出帳。

徐礎跟在後面,這回沒有受到阻攔,賀榮平山的仆隸在門口恭送。

徐礎被帶到一片空地邊上,一大群婦女與老人圍成一圈,全都席地而坐,正在觀看數十名孩子輪流射箭。

單于大妻也在,坐在一塊毯子上,雙生子還不能上場挽弓,手裏各握着一支短短的鈍箭,沖着場上啞啞地叫喊。

大妻寵溺地看着兩個兒子,偶爾與兩邊的人交談,全用賀榮語,談笑自若。

徐礎與周元賓坐在斜後方,與幾名老者擠在一起。

大妻側身過來,打量徐礎幾眼,開口道:“這些人聽不懂中原話,徐公子可以随意說話。”

“阏氏想得周全。”

大妻笑道:“我們不用這個稱呼了,徐公子可以稱我‘中宮’。”

“中宮未忘老家習俗。”

“我這是入鄉随俗。徐公子不必擔心随從,他被安置得很好。”

“多謝中宮。”

“一名随從而已,賀榮部犯不着拿他出氣,可天成公主不同,她地位太高,所做的事情也太過分,不可饒恕。”

“所以她最好不要來。”

大妻将正要爬開的兩個兒子拽回到身邊,“徐公子想說什麽?”

“嗯……”

“元賓跟我的親哥哥一樣,不能當他面說的話,徐公子也不必說了。”

周元賓露出微笑,沒有插話。

徐礎向左右望了一眼,“單于出營了?”

大妻道:“徐公子不必拐彎抹角,單于的确出營,帶一支大軍前往漁陽,因爲天成公主惹下子大禍。”

“她扣押了賀榮平山?”

“徐公子果然了解這位小公主。”

“随便一猜,賀榮平山背靠大軍,自然以爲不必帶太多士兵,就能要回公主,所以輕騎入城……”

“這回不怨平山,是天成朝廷太奸詐,派人過來說願意交出公主,結果卻是陷阱。單于前去救人,但不會攻城,而是率兵繞過漁陽,直接去找皇帝算賬。”

“直指核心,單于果然會打仗。”

“這些事情都與你無關。”

徐礎沉默一會,“這裏除了周參軍,果真沒有人能聽懂中原話?”

“嗯。”大妻左右看了看,“我認得這裏的每一個人。”

徐礎看向周元賓,“周參軍果然要聽?”

周元賓臉色一沉,“徐公子要故弄玄虛到幾時?”

徐礎笑道:“就到此時。”然後向單于大妻正色道:“中宮既然許我暢所欲言,我就不客氣了,我求見中宮,隻爲問一句話:老單于是怎麽死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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