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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軍将士拆下栅欄,人手一兩根,豎着拿在手裏,所有人盡量緊緊靠在一起,形成一排,慢慢向前逼近。
齊射結束一會之後,官兵才發現異常,急忙重新射擊。
義軍全身躲在木闆後面,隻有手指不得不露在外面,被射中之後依然哇哇亂叫,但這是輕傷,不會緻命,許多人甯願堅持前進,也不想留在後面——面對齊射,越空曠的地方越危險,與大家擠在一起,反而能得到一些安全感。
兩軍相距不遠,官兵發現無法逼退叛軍,稍顯混亂,開始随意亂射,個别士兵臂力強健,能一箭射穿木闆,略有殺傷,卻無法阻止叛軍。
徐礎與将士們一同前進,不用親持木闆,躲在别人後面,貓着腰,手裏握刀,時時開口鼓勵兩邊的人,看上去胸有成竹,其實心裏七上八下。
萬一他猜錯了,官兵留下的不隻是弓箭手,還有足夠的步、騎兵,他帶領吳軍将士單獨闖入戰場就是在送死。
送死就送死吧,徐礎将心一橫,嘲笑自己的優柔寡斷,如果是送死,他肯定活不下來,又何必在乎死後的評價?
離得越近,箭矢的力道越足,吳軍的傷亡開始增多,徐礎回頭望了一眼,見離營已遠,判斷他們與官兵已是近在咫尺,于是大喊一聲:“官兵要逃,快追!”
與所有軍隊一樣,義軍将士最喜歡追敗,聞命紛紛抛下木闆、木棍,亮出刀槍沖向敵陣,嘴裏嗥嗥叫喚。
官兵的确出現一些亂象,但還沒到潰逃的地步,将校拔出刀來,努力約束士兵,命令他們放下弓弩,改用刀、棒。
雪地依然難行,徐礎一腳踩空,向前撲倒,被身邊的唐爲天一把拽起。
這回是白天,徐礎能清晰看到周圍的環境,其實比夜晚好不了多少,目力所及,盡是纏鬥在一起的人群,吳軍已無陣形,官兵同樣亂成一團。
官兵人數不少,也沒有潰退,唯一讓徐礎稍稍安心的是,他沒看到手持矛槊的官兵,說明弓箭手後面真的沒有支援。
官兵主力看樣子的确已被引走。
可這一戰怎麽打赢,徐礎還是沒多少把握,由唐爲天等衛兵在前方奮戰開路,他跟在後面,大聲道:“殺軍官!殺軍官!殺一個頂十個!”
戰場上喊聲連成一片,徐礎的聲音被淹沒其中,他命令身後的衛兵齊聲叫喊,希望能夠激勵吳軍沖破官兵,直奔稍後一線的将校。
将校若亂,兵卒必然亂上加亂。
徐礎的想法卻不能傳遞到每個人耳中,盡管許多人一同叫喊,還是隻有少量吳軍向前推進,大多數人依然困于纏鬥——被官兵壓制的人走不開,壓制官兵人的舍不得走開。
就連徐礎自己也遇到過強烈的誘惑。
一名官兵與一名吳軍兵卒打得難解難分,對周遭情形視而不見,身後完全暴露,沒有任何防備。
徐礎正好從這名官兵身邊不遠處經過,一瞥眼看到,心中猛地冒出一個想法,他隻需邁出一兩步,揮刀就能砍翻這名官兵,不僅救下自己人,戰後也有得宣揚,吳王手刃敵兵,會是個好聽的故事,自然有人往故事裏添油加醋。
徐礎斜着邁出一步,又回到原來的方向上,他不能爲一次小利而放棄更大的目标。
必須突破官兵的防守,徐礎繼續叫喊“殺一個頂十個”。
吳軍推進得極其緩慢,慢到徐礎以爲永遠也沒辦法闖過去。
不知過去多久,官兵人數突然猛增,徐礎等人深入官兵陣地,因此最先感受到這股壓力,衛兵一下子被沖散,就連唐爲天也沒辦法緊緊跟随,隔着幾個人喊“大都督”。
徐礎緊緊握刀,下定決心,甯死也不被官兵俘虜,他絕不會以敗軍之王的身份去見大将軍。
目光掃動,徐礎想找一個距離最近、威脅最大的敵人,他也不管身後安不安全,隻想立刻有所行動。
官兵潮水般湧過,卻沒人接受吳王的挑戰,甚至連目光都不肯回視,隻顧往前跑。
徐礎太緊張了,過去好一會才恍然明白,官兵真的在潰逃,而且是從中軍方向跑來,他們比叛軍的進攻更具威脅,側翼的官兵沒被吳軍沖垮,卻毀于自己人的沖撞,再多的将校、再多的威脅也鎮壓不住。
官兵全體潰敗。
徐礎此時此刻的心情難以言喻,突然縱聲大叫,全無意義的大叫,既非下令追擊,也非威吓敵人,但他必須叫出來,胸裏才能感到舒服。
徐礎終于稍稍鎮定,從眼前跑過的官兵連兵器都沒有,像是一條條逆流而上的魚,伸手就能抓到,舉刀就能砍到。
徐礎舉起了刀,沒來得砍,被人從後面一把抱住,随後是雙臂,他正要揮刀掙紮,有人貼耳大聲道:“吳王,是我,你不能留在這裏!”
蜀王甘招帶領手下,護着徐礎沖出混亂的人群,來到戰場以外的一座小丘上,這裏比較安全,能夠望見形勢,又不會受到沖擊。
徐礎掙脫護衛,向甘招道:“怎麽回事?”
甘招笑道:“吳王立一大功,以奇計沖破敵陣,中軍那邊的官兵見勢不妙,調兵向這邊支援,甯王趁機揮師直進,官兵……一下子就潰敗啦。”
官兵主将的想法沒錯,執行時卻犯下嚴重錯誤,支援變成崩潰。
“官兵已潰,正該乘勝追擊。”
徐礎要離開,甘招攔住,“身先士卒,隻爲鼓舞軍心,軍心正盛,吳王何必冒險?”
徐礎放下刀,笑了笑,“蜀王說得對。”
唐爲天從遠處跑來,一手持棒,一手揮刀,大喊大叫,要來救大都督。
“再過兩三年,此子必成一員猛将,吳王從哪找到的?”甘招贊道。
“就在降世軍中。”徐礎曾經帶着唐爲天去邺城,一路上沒注意到這名少年有何異處,可是留在身邊之後,卻親眼見證唐爲天展露過人之處。
“唐爲天,我與蜀王在此觀站,休得無禮。”
唐爲天跑來,認出蜀王甘招,這才放下刀棒,誰也不理,徑直走到徐礎身邊,小聲道:“我來了。”
遠處有人擂鼓,忽長忽短,顯然不是官兵,甘招道:“甯王在找咱們。”
鼓聲本是進攻之号,甯抱關卻用來召集諸王與衆将。
甘招先出發去往中軍營,徐礎留下來,找到幾名吳軍将領,臨時命令他們掌管吳軍,“将人都叫回來,窮寇莫追,這隻是初勝,咱們還有仗要打。”
甯抱關站在一輛車上,身邊就是大鼓,手下心腹猛将劉步升負責擊鼓,一通亂敲,将鼓皮硬生生擊破,這時正在把玩手中的鼓槌。
甘招、馬維以及諸将環列于車下,神态恭謹。
徐礎最後一個趕到,甯抱關大聲道:“吳王首破官兵,功勞爲最,你們都要向他拜謝,因爲你們的性命都是他救的。”
車下兩王以及十幾名将領,齊齊地拱手敬拜,七嘴八舌地緻謝。
徐礎急忙上前挨個攙扶,扶到馬維時,馬維小聲道:“此等妙計,何不早說?”
徐礎沒法解釋,這根本不是妙計,隻是一次冒險,幸運的是,冒險成功了,事後看上去,好像一切都在算計中,當時若說出來,馬維、甯抱關卻十有八九不會支持。
他隻能笑笑,小聲道:“臨時起意。”
甯抱關走下戰車,來到徐礎面前,也拱手敬拜,“吳王智勇雙全,義軍得一人如得千軍。”
“一時僥幸,不敢領功。”
“膽小之人永遠不會有這‘一時僥幸’,吳王稍歇一會,天黑之前,咱們就得出發。”
甯抱關召集衆人不隻是爲了炫耀徐礎的軍功,更要爲下一戰做準備。
“去哪?”徐礎明知故問。
“降世軍想必已經參戰,晉王與義軍騎兵正等着咱們前去夾擊,于情于理,咱們都要盡快趕去。”甯抱關覺得無需多做解釋,開始下達命令,約定黃昏時開飯,天黑之前必須發出,梁軍居前,甯、蜀軍居中,吳軍剛剛苦戰一場,留在最後出發,可以多休息一會。
“肯定會有人追趕官兵,追過了頭,别管他們,有多少人是多少人,按時開拔。家眷一個也不能帶,我若是見到女人,不管她是誰的,一刀砍成兩段。”甯抱關下死令。
“不留些人保護營地嗎?”一名将領小心問道。
“咱們若能打敗官兵,這座營地比皇宮還安全,誰也不敢動,若是大敗,連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還管什麽妻兒老小?”甯抱關稍露怒容,再沒人敢開口。
衆人領命而去,甯抱關單獨留下徐礎,說:“我仔細想過了,奇襲東都沒有勝算,就算咱們能沖破長圍,東都城高池深,哪怕隻有幾百人守城,咱們也攻不進去。白白浪費兵力,夾擊至少還有一線生機。吳王是個聰明人,多想想如何夾擊官兵,義軍迫切需要再來一次你的‘僥幸’。”
“是,既然甯王已經做出決定,我随大家一同去與晉王、降世軍彙合。”徐礎孤木難支,隻得放棄譚無謂的冒險之計。
“對了,我們抓住了官兵大将,就是這輛車的主人,沒準你會認得他。”
被俘的幾十名敵将被關在一座圍欄裏,雙手雙腳被縛,系在欄杆上,像是一群認命的牲口。
徐礎一眼就認出主将,幾步上前,親自解開繩索,拱手道:“曹伯父,又見面了。”
曹神洗越發顯得衰老,卻不低頭,冷淡地說:“不管誰勝誰敗,樓家總是赢,唉,大将軍的深謀遠慮,還是沒人能比得上。”
徐礎笑道:“我姓徐,不姓樓。”
曹神洗搖頭,再不開口。
“我給曹伯父換個地方……”
曹神洗依然搖頭。
徐礎本想從曹神洗這裏打聽東都的形勢,現在看來老将軍絕不會透露一個字。
徐礎不再勉強,拱手告辭,向看管俘虜的衛兵道:“曹老将軍是我故人,别難爲……”
被俘的将領當中,有人躲躲閃閃,徐礎一眼認出來,“你怎麽也跟來了?”
周律從人群後面蹦出來,苦笑道:“這不是缺人嘛,把我又派出來了,不隻是我,連管将軍也得到赦免,他現在應該跟大将軍一起吧。”
徐礎心中一動,突然覺得奇襲東都真的可行,而且是唯一可行的計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