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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礎正在小解,忽聽得隔壁也有放水聲,心裏納悶,他記得這處茅廁是獨立的,應該沒有“隔壁”才對。
聲音消失,甯抱關的聲音道:“你真要推薦我做主帥?”
“是。”
“劉有終有什麽不好?他在義軍将士當中的名聲,比皇帝還大,隻比降世王小一點。”
“劉有終隻是一名相士,會看人,可不會治人,沒有帶兵之才。”
“正好,義軍裏沒有幾個合格的将士,誰帶都是一樣,劉有終至少能夠吓唬住那些将領,至于打仗,大家一塊出主意就是了。”
甯抱關的謙讓都是假客氣,徐礎臉上露出笑容,想起兩人中間隔着一道木牆,又收起笑容,“甯王猜猜,大家一塊出主意,劉有終會聽誰的?”
甯抱關不語,徐礎又道:“劉有終以相人聞名,他若借主帥的身份宣揚‘真龍出世’,有幾人能夠不信?”
甯抱關嗯了一聲,再無聲音。
徐礎走出茅廁,隻見雪地上一塊痕迹,不見人影,心中清楚,他說中了甯抱關的心事。
稱王之後,當說客都比從前容易些。
帳篷門口,郭時風迎上來,低聲道:“兩王同意譚無謂爲騎将。”
酒宴持續到半夜方告結束,五王也不休息,屏退諸将,單獨議事。
馬維是地主,先提出設立主帥的建議,“這一戰至關重要,勝則諸王平分天下,敗者身首異處,淪爲天下笑柄。以大勢論,義軍與官兵對峙,從小勢看,卻是降世軍、官兵與五王之軍三足鼎立,一足不穩,必受另兩足欺壓。我以爲,五王之軍既已合營,還應當選出一位主帥,令五軍真正成爲一軍。當然,無論誰是主帥,都不改變現狀,是誰的兵就是誰的兵,戰後各歸其主。諸王以爲如何?”
“好啊,誰來當這名主帥呢?”甯抱關冷冷地問。
劉有終沒被立刻推出,馬維道:“大家先想想,待會可以各推一人,然後再議。當下還有一件事,需要立刻決定。據吳王得到的消息,官兵視降世軍、晉軍爲最重要的目标,極可能出壁邀戰。降世軍兵多将廣,卻在後方紮營,他們若不參戰,五軍将士絕非官兵之敵。”
“我可以再去勸說降世王,陳說利弊,勸他盡快參戰。”甘招道。
馬維搖頭笑道:“降世王心意已決,無可勸說,蜀王既已率軍合營,到降世王那裏想必不會再受到歡迎。”
五王合營,并未征求降世王的同意,此舉肯定會惹惱薛六甲。
甘招點頭,甯抱關道:“看你的樣子,應該是有主意了。”
馬維向甯抱關拱手,“我以爲,求兵不如引兵,降世王不願參戰,無非是想坐收漁翁之利,那就幹脆将官兵引向降世王,令其不得不參戰,五王之軍從後方夾擊,勝算大增。”
“誰去引官兵?”
馬維笑着看向沈耽,“官兵視晉軍爲另一眼中釘、肉中刺,因此引兵之責,非晉軍不可。”
其他三人也看向晉王。
沈耽道:“義不容辭,此一戰乃爲天下人而戰,晉軍不敢存自保之心。”
“晉王可稱得上是天下救主。”甘招拱手拜道。
沈耽微微一笑,“不敢當,但我也有一個要求,官兵多馬,不可以步兵引之,晉軍現有八千騎兵,還是太少,望諸王暫時借我騎兵,以壯聲勢。”
馬維向徐礎輕輕地點下頭。
徐礎上前道:“晉軍前驅,吳軍不可落于人後,騎兵不多,三千有餘,請晉王調用。”
甘招道:“我這裏也有四百多一點騎兵,晉王若不嫌少,請帶走。”
馬維也道:“梁軍精騎八百,盡歸晉王。”
隻有甯抱關沒有立刻開口,掃視諸王,緩緩道:“吳越騎兵不多不少,也是三千出頭,但我不能借出,這些人個個桀骜難馴,非我難以統禦。”
氣氛一下子有些尴尬,沈耽不開口,馬維咳了兩聲,“這個……隻要說清形勢,将士……”
甯抱關又道:“人不能借,馬可以借,晉王那邊可有足夠的騎士?”
沈耽臉色立緩,拱手笑道:“并州将士無一不擅騎術,便有一萬匹馬,騎士也夠。”
甯抱關卻不肯全給,“我隻能借出兩千,留一千自用。”
他不解釋原因,也沒人敢問,馬維帶頭,四王稱謝。
沈耽随口道:“我有一員大将,名叫譚無謂,由他統領騎兵,諸王以爲可否?”
甯抱關道:“騎兵既借與晉軍,晉王可随意指定将領。”
甘招不反對,徐礎也點頭。
晉軍爲諸王冒險出戰的形象一旦确立,馬維覺得可以再提主帥的事了,“晉軍獨挑官兵,五王營中仍需要一位主帥,大家考慮得如何?我推薦晉王身邊的劉有終劉先生。”
沈耽假意道:“劉先生乃一相士,怎麽能當全軍主帥?”
馬維道:“大戰在即,操練士兵一類的事情都已來不及,排兵布陣也嫌晚,所謂主帥,非爲帶兵,乃是能夠服衆。劉先生雖非大将,但是名滿天下,孰人不知,孰人不曉?他當主帥,必然能得到衆将認可。”
甯抱關不需要别人推薦,直接道:“梁王此言差矣,練兵有點晚,排兵布陣從來不晚,而且義軍向來以戰練兵,臨戰時更需要一位合适的主帥,絕非服衆而已。甯某從秦州戰至洛州,自認爲打過幾場勝仗,麾下将士越是散亂,我用得越是順手,所以還是我來當主帥吧。”
馬維沒料到甯抱關會自薦,一時有些慌亂,連咳幾聲,“蜀王、吳王可還有推薦?”
兩王搖頭。
馬維恢複鎮定,“那就是兩人受到推薦,吳越王與劉有終,咱們正好有五王,誰的支持者多,誰就是主帥,如何?我還是覺得劉先生合适。若論帶兵,吳越王的确無人能比,但是隻論名聲的話,可能比劉先生稍弱一些。而且劉先生當主帥,對吳越王必然言聽計從,不影響排兵布陣。”
甘招道:“名聲是個好東西,但是真到了戰場上,與官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時候,名聲的用處就不大了。五王之軍并非站在一邊觀戰,而是要從後方夾擊官兵,需要主帥身先士卒,劉先生比不得甯王。我支持甯王。”
五王議事,隻有沈耽坐在一邊,這時站起身,走來道:“我也支持甯王。”
此言一出,不僅馬維大驚,其他三王也很意外,尤其是徐礎,可他馬上明白過來,沈耽當機立斷,真是個聰明人。
“蜀王說得對,此戰到最後需要主帥身先士卒,甯王骁勇,看見他的身姿,足以令将士奮不顧身,這比虛名要重要得多。劉先生可以留在甯王身邊,以其名輔佐甯王,豈不兩全其美?”沈耽繼續道。
馬維讪讪地說:“晉王說得有理,那我也支持吳越王,事情就這麽定……吳王還沒說自己的意見。”
三王支持甯抱關,徐礎的意見已無關緊要,他道:“甯王甚好。”
甯抱關出任五軍主帥,劉有終爲軍師,諸王騎兵歸入晉軍,譚無謂擔任騎将,晉王親自監軍,再無人有異議。
五王又聊一會,确定諸多細節之後,各回自己的帳篷。
徐礎前腳剛進帳,沒來得及坐下,馬維跟了進來,唐爲天在身後道:“大都督,梁王說進就進,我可攔不住。”
“梁王再來,不必攔,也不必通報。”
“嗯。”唐爲天退出帳篷。
馬維打量幾眼,“礎弟一向不喜奢華,身爲吳王,帳篷仍與普通将士無異。”
“吳軍草創,将卒今日共苦,來日方可同甘。”
“哈哈。”馬維不是來叙舊的,“礎弟真心支持吳越王擔任主帥嗎?”
“晉王已經表态,我支持誰都不重要。”
馬維長歎一聲,“想我與礎弟亡命天涯困于孟津時,何曾想到會有今日并肩稱王之時?可若是能重回過去,我甯願還在孟津的小鎮裏,與礎弟分席而坐,共享濁酒一壺。”
“天下不會一直亂下去,你我兄弟,還有共飲的機會。”徐礎笑道。
“希望如此。”馬維歎息不已,最後道:“晉王覺得礎弟對他可能有些誤解,所以讓我來說幾句:無論如何,許諾不變,吳軍既肯借兵,晉王心存感激,與官兵決戰之後,立刻返兵回營,誅除甯抱關,我爲内應,礎弟不必出面。”
“事關吳國,我怎好置身事外?”
“礎弟不必客氣,你與甯抱關有江東之争,當遠離此事,我與晉王不同,殺之不過是要報仇、除害,無損于名聲。”
徐礎拱手道:“三千騎兵而已,馬兄與晉王還禮太大了些。”
馬維笑道:“甯抱關野心甚大,除掉他不隻是爲礎弟,也是我與晉王的自保之計。”
徐礎拱手:“此言極是,甯抱關已成諸王共敵。”
“還有降世王、蜀王,三王同氣連枝,殺甯抱關,就必須同時殺甘招與薛六甲。”
“我對降世軍三王忌憚已久,隻是不得妙計。”
“呵呵,除掉三王,妙計無用,非得以勢壓人,至于勢從何來,礎弟等着瞧吧,我與晉王自有辦法。”
“吳軍弱小,全要仰仗兩位兄長照顧。”
“咱們終歸是自己人,與降世軍不同。攻占東都之後,礎弟一定要回江東?”
“嗯,我不回江東,吳軍将士也不同意。”
“好,天下是咱們三人的。”馬維道,拱手告辭。
徐礎心想,馬維的這次拜訪,消息估計很快就能傳到甯抱關與甘招的耳中,那兩人不知會怎麽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