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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造反時,人人豪氣萬丈,真遇到官兵,卻是腳底抹油者活得長久些,徐礎正在猶豫要不要當場對翻江龍下手,隻見他一個躍起,同時轉身,向營地跑去,連馬匹都不要了。
吳軍諸頭目四散奔逃,隻剩下少數人還守在原地。
徐礎大喝一聲:“大敵當前,擅逃者死!”
鮑敦沒跑,第一個拔出刀來,喝道:“是好漢的就留下,是孬種的受我一刀!”
鮑氏族兵紛紛拔刀,唐爲天更是大怒,一步蹿出去,掄起棍棒打倒一人,随後追趕小姓諸頭目,他跑得快,棍棒打得也準,很快攆回大部分人,隻有少數人逃之夭夭。
七族頭目與荊州群豪跑得慢些,聽到叫喊,又紛紛回來。
徐礎向鮑敦道:“情況危急,我有不情之請……”
“這個時候還客氣什麽?吳軍可以進城,但是隻能進外城。”
“請鮑公去開城門,我去前方查看敵情。”
鮑敦點頭,徐礎向重新回來的衆人道:“官兵已是強弩之末,沒什麽可怕的,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大家先進城暫避,一切全聽鮑城主安排。”
說罷又叫上幾人,上馬随自己去前方。
進城總比無頭蒼蠅似地逃亡強得多,衆頭目心緒稍定,紛紛回營,叫上自己的人開拔。
徐礎攔住一群小姓兵卒,詢問官兵所在,結果衆說紛纭,按他們說法,徐礎騎在馬上就該望見煙塵。
與絕大多數初創的義軍一樣,吳軍缺少斥候與軍紀,易受傳言蠱惑,徐礎帶人迎上逃兵,要親眼看一看。
雖說推選半途而廢,在唐爲天看來,公子已經獲勝,不停地沖着人群喊道:“給大都督讓路!”
這句話還真有些效果,人群讓開,幾名小姓頭目跟在徐礎身後,很快也跟着喊出同樣的話。
小姓十營就當路而建,穿過混亂不堪的營地,徐礎來到一處小丘之上,終于望見了官兵的身影。
官兵出現在遠處的一個拐彎路口,依山腳列陣,前方是兩排車輛,還沒有安置完畢,能看到士兵在忙碌。
徐礎以馬鞭指向官兵,扭頭向跟随者笑道:“諸位無需慌張,官兵不足千人,且将領膽怯,遠道而來,不求速戰速決,反而列陣自保,必是無能之輩。”
徐礎之前隻叫上幾個人跟随,這時身後卻有五六十人,還有更多人徒步跑來。
千斤秤沒跑,也在跟随者當中,疑惑地問:“不到千人嗎?在這裏看不太清。”
“那就到能看清的地方。有馬者随我來,無馬者留下。”徐礎拍馬疾馳,回到大路上,直奔官兵而去。
有馬者不到三十人,二話不說立刻跟上的隻有唐爲天,其他人都要猶豫一會,然後才陸續跟上,隊伍抻得很長,最後幾個人是在步兵的注視下才不得不追上去,如果可以的話,真想将坐騎讓給他人。
徐礎不管身後有人無人,縱馬奔馳,離官兵陣線越來越近。
官兵如臨大敵,從車廂後伸出兩排長矛,鼓聲響動,将校叫喊,兵卒匆忙排列。
相隔一箭之地,徐礎能夠望見拐彎另一頭的情形,如他所料,官兵其實并不多,心中不由得輕歎,如果他有一支真正的軍隊,此時此刻就能沖散官兵,獲得首勝。
官兵也是失策,如能趁吳軍驚慌之時沖鋒,将以少勝多,免去此後的許多麻煩與傷亡。
徐礎又歎一聲,朝廷無将,自己無兵。
已有數人跟上來,官兵以弓弩射擊,沒什麽準頭,也不夠整齊,寥寥數支落在附近。
徐礎又拍馬往前馳出一段,甚至能看清對面兵卒的五官。
這一次,隻有唐爲天跟上來,揮舞棍棒,發出少年的嗥叫聲。
徐礎隻是來示威,見越來越多官兵備好弓弩,立刻調轉馬頭,回到追随者中間,向千斤秤等人笑道:“如何?官兵就是這點人。”
“大軍可能在後面。”千斤秤小聲道。
“那就等大軍到了,決一死戰!”徐礎帶着頭目往回走,有意壓慢速度,不像來時那樣疾馳。
頭目們不好意思跑在前面,頻頻回頭顧望,官兵居然也沒追來,繼續排兵布陣。
待到覺得安全之後,頭目們的臉色恢複正常,鬥志也高漲起來,贊揚大都督之勇,對戰勝官兵又有了信心。
徐礎趁機下令,命衆頭目各去招集兵卒,進城避難,又讓人将小姓營地中的雜物一律推開,“給官兵留條通道,打起來痛快些。”
走不多遠,鮑敦、孟僧倫等人帶兵趕來接應,見徐礎無事,心中大安,又見小姓将士對他言聽計從,更生敬佩。
小姓十營還是跑掉不少人,翻江龍将自己的部下幾乎全都帶走。
剩下的各營總算合爲一軍。
徐礎知道,這一戰對自己、對吳軍至關重要,勝則站穩根基,敗則一切重頭再來,而且帶上敗軍之将的名頭,再想拉攏将士,隻會更難。
回到城下,徐礎拒絕進城,就在路邊召集所有頭目。
孟僧倫明白他的用意,替他說道:“在下護國将軍孟僧倫,推舉徐礎爲吳國大都督,統領各部,司命諸将,各位誰有異議?”
官兵就停在十幾裏以外,吳國大都督的名号已不如從前那樣搶手,徐礎又已顯出謀略與膽識,衆頭目無人反對,齊齊下拜,共呼“徐大都督”。
吳軍尚未完全進城,許多兵卒駐足觀望,也跟着一塊高呼。
徐礎隻能享受片刻的得意,待呼聲稍歇,大聲道:“既得諸位推舉,我就不再客氣。如今外敵當前,我若有不當之處,請事後再論,戰時違令者,立斬不赦。”
“原該如此,請大都督下令。”這種時候,誰也不會與新任統帥争權。
“鮑敦聽命。”
“屬下在。”
“我命你爲護軍将軍,執掌軍法,諸營相争、将領不和,皆由你判決,法不容情,切莫徇私。”
“屬下遵命。”
“将軍孟僧倫、将軍宋星裁、将軍千斤秤……”徐礎一連叫出十個人的名字,分别是七族、小姓、荊州與鮑氏頭目,“你們各從本部揀選精兵二百,随我駐紮在城外,擇機與官兵一戰!”
徐礎又命王颠守衛外城,另一名鮑氏頭目守衛内城。
衆人心中或有怯意,或有疑問,當着衆人的面,都不敢向新任大都督提出來,各自按命行事。
徐礎要來一杆長槊,在離城三裏的地方劃出一條線,大緻标出十将與其部下的位置,以免各部發生争執。
兩千将士很快就位,這讓徐礎稍感滿意,覺得這支軍隊并非一無是處。
這次列陣頗爲及時,衆人剛剛站好不久,一小隊官兵就過來查看情況,見叛軍人多勢衆,扭頭就跑,沒敢靠得太近。
官兵的膽怯令吳軍擁有更多時間,徐礎前後奔馳,布置鹿角栅和城外的營地,進城一次,與鮑敦商議,将随軍家眷都送入内城,将士仍留在外城,分片紮營,查點人數,以備後用。
直到傍晚時分,守城之軍才初具模樣。
唐爲天自告奮勇,前去查看敵情,第一次騎馬,此後全靠雙腳,跑來跑去,通報官兵的動向。
官兵的人數在增加,但是沒有進攻迹象,同樣在陣線後方安營紮寨,看來是要等大軍到齊之後,再做打算。
徐礎真想發動一次突襲,卻找不到合适的将領與兵卒,心中恨憾不已。
入夜不久,徐礎終于第一次進到自己的中軍帳裏——那就是一頂很普通的帳篷,連旗幟都沒有,門口插着兩杆長槊,以示區别。
徐礎與諸将一同吃飯,商議應敵之策,也借機觀察一下這些頭目誰堪大用。
徐礎雖是大将軍之子,其實并不擅長打仗,他得尋找幾名真正的将領。
千斤秤頗有人望,對兩軍交戰卻沒什麽想法,徐礎任命他爲中軍将軍,守衛陣線到城門這一塊地方。
吳國滅亡未久,七族雖然衰落,子弟當中仍有不少人學過兵法,雖說經驗不多,在江東與官兵交戰時更是敗多勝少,但是至少懂得進退之術,徐礎任命他們爲将校,分管兩千精兵。
至于荊州諸豪,徐礎選出兩部充當親兵。
一連串的任命之後,七族子弟明顯占據優勢,甚至“奪取”了其他人的部下。
徐礎解釋道:“權宜之舉,待戰後重做劃分,将士仍歸舊部。”
沒人提出異議。
徐礎知道,肯定有人心懷不滿,但是此戰勝算不大,沒人願意争搶将校之職。
“官兵立足未穩,我有意趁夜襲營,諸位以爲如何?”徐礎問道。
諸将互視,宋星裁第一個開口:“首戰勝敗,關乎全軍士氣,我以爲夜襲乃是妙計,願爲前驅。”
徐礎大喜,他需要這樣一位勇将。
一名荊州将領也願參加夜襲,徐礎同意,讓兩人各去選出一百人,不必區分營屬,必要身體強建、膽大敢爲者,并許以重賞,分别是全家人的一月口糧,以及過冬衣物。
徐礎送走諸将,單獨留下鮑敦,有些話他早就該說,一直等到現在,拱手道:“我知鮑将軍心懷疑慮,請問便是。”
鮑敦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大都督曾說朝廷已将汝南城遺忘,結果卻派來官兵,以爲我會因此而生疑慮嗎?大都督想多了,正因爲看到官兵怯戰,我更确信天成将亡。”
徐礎心中稍安,“吳軍草創,我亦是初次與官兵交戰,分派布置有何不足之處,萬望鮑将軍指點。”
鮑敦嗯了一聲,沒有謙讓,“守城我還有些想法,至于兩軍交戰,我也沒有經驗,我看大都督與諸将……皆非帶兵之人。”
“哈哈,讓鮑将軍言中了。”
“此戰無論勝敗,大都督都得找個人來幫忙。”
“銘記于心,其實我有一個極佳的人選,可惜此人不在這裏。”
宋星裁進帳,他已選好兵卒,随時可以前去夜襲敵營。
“先去休息,四更出發。”徐礎對這次夜襲寄予厚望,恨不得親自去一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