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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話說開,乃是最佳的佐酒美味,三人興緻飛速高漲,沈耽提議結拜,“人生得一知已足矣,何況兩位?我與劉先生相識多年,彼此傾心,與十七公子一見如故,意氣相投,兩位若是不棄,咱們當場結爲異姓兄弟,從此生死與共,同創大業!”
劉有終助興,徐礎自然沒有理由反對,三人起身站成一排,先序年齒,劉有終最長,沈耽其次,徐礎最小,滿腔熱情,不在意儀式,各自端杯,面朝桌子,三拜之後就算是兄弟,另算排行。
将拜未拜,外面跑進來一位,“等等,是要結拜嗎?算我一個。”
譚無謂不知什麽時候醒了,跑來還要再喝,正撞見三人結拜,也不問緣由,拖着長劍踉跄跑來,端杯站在末尾。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想因爲譚無謂而中斷結拜,于是再次序齒,譚無謂排在第二,四人同拜,各說一句話,别人都是“不願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一類,隻有譚無謂與衆不同。
“莫反目、莫内鬥、莫算計,長爲異姓兄弟,有酒同飲,有難共擋,皇天明鑒,後土爲證,變此心者,人神共棄。”
聽到這些話,另三人竟有一絲羞愧,都以大笑聲遮掩,也就是從這一刻起,徐礎對譚無謂的好感增加幾分。
四人再次入席,當着譚無謂的面不談機密之事,到了晚間,沈耽與劉有終到徐礎房内拜訪,商議細節。
“人不需多,我會揀選二十名可靠的勇士,親自率領,送四弟前往總管府,絕不令四弟獨自冒險。”
“三哥自可留在府中靜待佳音。”
“既爲兄弟,怎可居後求安?況且我是牧守之子,我若不去,苗總管未必會親自出來相迎。”
“我也一同去。”劉有終道。
“大哥年長,不必去。”徐礎、沈耽同聲道。
“兩位賢弟不以我爲老邁,稱一聲兄長,我怎能置身事外?我雖揮不得刀槍,但是認識人多,這位苗總管是蘭将軍的外甥,在京城與我見過幾面。不是我自吹,三弟親去,他未必迎接,我若露面,他必迎到大門口。”
三人将細節逐一敲定,劉有終一把年紀,竟與年輕人一樣精力充沛,聊到半夜也不覺得困倦。
時間就定于明日午後,沈耽與劉有終告辭,徐礎上床躺下,覺得此事能成,憑此取得沈家信任,借兵數千南下,總算能給甯暴兒一個交待,換回馬維的性命。
沈宅的床寬大舒适,衾被松軟而溫暖,徐礎一閉眼就睡着了。
次日一早,徐礎睡得正香,忽聽外面有人砸門,迷迷糊糊地起身,心想沈耽和劉有終也太急了,說好午後行事,大清早怎麽就來了?
“犯人樓礎,快快開門!”
徐礎又是一驚,這分明是有人來抓欽犯,計劃有變?怎麽沒人說一聲?急忙穿衣下床,剛一開門,兩名士兵撞進來,各抓住他的一條胳膊。
門外還站着數人,當先一位徐礎認得,正是沈家老大、沈耽的哥哥沈聰,曾在京城見過面、喝過酒,這時卻如同陌生人一般,滿臉冷漠。
“沈大哥有事?”
“嘿,你乃刺駕反賊,怎敢與我稱兄道弟?”
“不敢。沈工部要拿我邀賞?”
沈聰在尚書省工部領閑職,徐礎因此稱他爲“沈工部”。
沈聰冷笑道:“五弟鬼迷心竅,竟然收容欽犯,可我們沈家自有忠臣。帶走,送往總管府,審問明白,押送回京。”
徐礎窘急,無法可想,隻得出屋。
沈聰帶領十幾名士兵,押着欽犯正要離開,旁邊屋裏走出一人來。
譚無謂身材修長,長劍醒目,往前方一立,總能立刻引來注意,他向沈聰拱手道:“沈家什麽時候改變待客之道了?”
沈聰認得他,“譚無謂,沒你的事,讓開。”
譚無謂搖頭,“再早一天,的确沒我的事,可我們昨天剛剛結拜爲異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如今宿醉未醒,情義怎可棄之不顧?”
沈聰打量譚無謂兩眼,搖頭道:“五弟真是糊塗……他既然與欽犯結拜,一塊帶走。”
兩名士兵上前抓人,譚無謂掙紮兩下,身軀雖大,卻沒什麽力氣,束手就擒,笑道:“沈大不識人甚矣,亂世之中,無辜而殺壯士,必受其咎。”
徐礎向譚無謂道:“二哥何必如此?”
“無妨,我曾向苗總管獻策,他……喂,我的劍。”
士兵奪走他腰間的長劍。
一行人向外走,沈耽匆匆跑來,瞥一眼徐礎與譚無謂,徑直來到兄長面前,怒道:“大哥爲何抓我的客人?”
“你的客人?樓礎乃刺駕欽犯,怎配當我沈家的客人?五弟,别再鬧了,朝廷使節就在城中,若惹出是非,你擔待不起。”
“不行,人必須留下,就算要抓,也是我自己抓。”
沈聰将弟弟推到一邊,“平時讓你三分,碰到這等大事,沈家可不由你做主。”
“父親能做主,你不要動,我這就去找父親,他的命令你總聽吧?”
“父親絕不會私藏欽犯。”
沈耽來到徐礎面前,拱手道:“請四弟放心,愚兄絕不會坐視你在并州受辱。”
徐礎還沒開口,身邊的譚無謂道:“三弟要快些,苗總管賞識我的才華,對四弟可不會那麽客氣。你不要單獨去求牧守大人,最好叫上你姐夫。”
沈耽一愣,點點頭,說聲好,邁步跑開。
譚無謂向徐礎解釋道:“周元賓是沈家女婿,以經商爲業……”
士兵推兩人邁步,譚無謂邊走邊道:“周元賓生意不小,尤其是與北方來往頗多,深得牧守大人信任……”
沈聰扭頭道:“譚無謂,再不管住嘴巴,我讓人割掉你的舌頭。”
譚無謂立刻閉嘴,向徐礎滿含深意地點點頭,徐礎一點也沒看明白,隻知道原定計劃受挫,自己遇險不說,沈耽的大計、馬維的性命都受影響。
沈聰在大門口上馬,其他人步行。
徐礎忍不住道:“沈工部擅自行事,不與牧守大人商量一下嗎?”
“誰說我擅自行事……嘿,全家人都被老五迷惑,隻有我還保持幾分清醒。不能再任他這樣胡作非爲下去,将你交出去,至少表明沈家沒有反心,父親也能更堅決些。”
徐礎啞口無言,他遇見過各種各樣的不可勸說之人,多少還能進言數語,唯獨面對沈家老大,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比猶豫不決更頑固的是膽怯,沈聰不敢舉兵,害怕惹惱朝廷,比樓硬更甚。
譚無謂忍了半路,快到總管府時,擡頭向沈聰道:“沈大,你是不是又做錯什麽惹牧守大人不高興了?恕我直言,錯上加錯并不可取,讨好父親另有辦法……”
“割掉他的舌頭。”沈聰下令。
譚無謂将牙關咬緊,沈聰沒再催促,士兵也就放棄。
總管府位于北城,外面守衛的士兵更多,沈聰在街口下馬,請守街校尉去向苗飒通報。
校尉認得沈聰,聽說所他帶一人乃是欽犯樓礎,大吃一驚,親自去見總管,很快回來,請沈聰與兩犯進府,其他人留下。
徐礎剛走出幾步,就聽到有人叫喊,“等等,牧守大人有令!”
沈聰與校尉反而加快腳步,身後的士兵橫槍攔截。
苗飒是蘭恂的外甥,與樓礎算是拐彎抹角的親戚,但是兩人從來沒見過面,沒有親情可言。
苗飒在晉陽城内與沈家對峙,心中十分緊張,甲不離身、刀不離手,周圍常有數十名親兵護衛,見沈聰隻身前來,犯人隻有兩名,他稍稍放下心來,繞過書案,向沈聰拱手,然後來到徐礎面前,上下打量。
“啧啧,大将軍的兒子,啧啧。”苗飒一個勁兒地咂嘴,不知是什麽意思。
譚無謂插口道:“我是前梁上柱國之孫,你應該記得我。”
苗飒看一眼譚無謂,困惑地說:“抓他來幹嘛?”
沈聰道:“譚無謂與樓礎結拜,算是同黨。”
譚無謂見誰都要勸說一番,“苗總管,你的位置很不穩當啊,河工造反,正向東漫延,将并州與朝廷隔絕,晉陽因此孤懸,若是文武不和……”
“将上柱國之孫捆在柱下,堵住他的嘴。”苗飒下令。
士兵立刻執行。
苗飒繼續盯着樓礎,“朝廷對你們樓家真是寬宏大量,兒子刺駕,老子竟然無事。”
“蘭家也不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将苗大人推爲總管,執掌一城兵馬。”
苗飒怒極反笑,“等我将你送到東都,我執掌的就不是一城兵馬……或者不用那麽麻煩,直接送你的人頭就行。”
苗飒拔刀,沈聰退後兩步。
苗飒雖是武将,卻不怎麽會用刀,拿在手裏比劃,隻爲吓唬犯人。
徐礎不爲所動,隻将目光移開。
一名校尉走來,在總管耳邊低語,苗飒收起刀,向沈聰道:“沈公稍待,我去去就來。”
苗飒走後,徐礎看向沈聰,搖搖頭,無奈地歎口氣。
沈聰看在眼裏,冷笑道:“這個時候了,你還以爲自己能逃過一劫?”
“我不爲自己歎息,我爲沈工部擔憂。”
“我好得很,用不着你來擔憂。”
徐礎笑而不語。
苗飒從後堂回來,身邊跟着一人。
郭時風走到徐礎面前,笑吟吟地說:“就是他,沒錯。”
要說能有哪個人能讓徐礎完全拿不準,就是眼前的這位“郭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