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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隻比禦醫早到一步,披頭散發,将侍女遠遠甩在後面,獨自進殿,直奔皇帝屍體前。
沒人告訴她刺駕之事,長公主卻像是早有預感,低頭看了一會,似乎要痛哭出聲,轉過身來,神情卻已恢複鎮定,“刺客呢?”
三名刺客多少都有些緊張,邵君倩上前道:“當場被殺。”
“是自殺。”張釋虞糾正道。
“還有人知道……”長公主看一眼屍體。
“沒了,隻有殿中這些人。”邵君倩道。
幾名侍女追過來,剛要進殿,就被長公主厲聲斥出。
當她重新面對三人時,語氣又變得溫和,“三位做得很好。”
邵君倩又道:“禦醫馬上就到,皇太後那邊……”
長公主來得晚,卻已對眼下形勢了然,“三位既然将我第一個找來,我就不客氣了,出個主意,請三位遵行。”
“我們聽長公主的。”張釋虞搶道,巴不得有人替自己做主。
“請邵先生攔住禦醫,能攔多久是多久。我這就去見皇太後,總比别人驚擾太後要好。虞世子去請濟北王,先不要說發生什麽事,請來即可。樓公子——”長公主稍頓一下,“請樓公子請來中軍将軍,發生這麽大的事情,首先得穩定宮中,然後是京城。”
邵君倩稱是,樓礎點頭不吱聲,張釋虞還有些猶豫,“這時候将我父親召來,會不會……引起外人的懷疑啊?”
“有我在,沒人會懷疑到濟北王,或是樓家。”
張釋虞大大安心,剛要領命出殿,樓礎道:“得有聖旨,否則的話,我們出不去,也不能帶人進來。”
邵君倩其實已将聖旨拟好,但是既然決定先找來長公主,他沒在上面加蓋禦玺。
長公主匆匆掃了一眼,表示同意。
禦玺擺在附近的桌上,四人一同盯着,蓋印之後,邵君倩道:“請長公主召來宦者令,與臣一同守玺。”
長公主親自去門口,點了五名宦者的姓名,五人進來,見皇帝不動,就已明白是怎麽回事,剛要失聲痛哭,長公主嚴厲禁止,簡單交待幾句,她先出殿去見皇太後。
邵君倩守衛殿門,阻攔将要到來的禦醫。
張釋虞拿着聖旨跑在前面,樓礎留在後面,站在邵君倩身邊。
“樓公子……”邵君倩很是詫異。
“邵先生莫怪,實在是這件事太過重要,我不得不問一句。”
“請問。”
樓礎壓低聲音:“長公主可靠嗎?”
“這個……我不能保證什麽,但是看長公主的樣子,應該沒問題吧?”
“邵先生聰明一世,爲何在此時糊塗?難道邵先生與長公主……”
“你可别亂說。”邵君倩扭頭看一眼殿内的五名宦者,“我知道樓公子心中不安,你想要我發誓嗎?”
“不必,我隻要一樣東西。”
“禦玺可不行,那是……”
“不要禦玺,我要那份遺诏。”
“遺诏?”
樓礎輕輕拉開衣襟,“我拿它跟你換。”
殺人的匕首就在他懷中,邵君倩什麽也沒看到,就已吓得面無人色,急忙取出由他模拟皇帝筆迹書寫并加蓋禦玺的聖旨,憑此遺诏,太子可以毫無争議地登基繼位。
樓礎接過遺诏放入懷***手道:“從今以後,樓家與邵先生共患難。”
“共患難。”
樓礎匆匆走開。
他明白,自己此前犯下一個極其嚴重的錯誤,不該同意先召長公主,而應該堅持叫來三哥樓硬,從皇帝身亡到消息洩露的這一小段時間無比重要,誰先主持局勢,誰就占據先機,長公主一到,安排得井井有條,先機已然落在她手中。
邵君倩十有八九與長公主早有勾結。
樓礎畢竟人微言輕,先機一失,再難奪回,于是連哄帶吓,騙得遺诏。
這個夜裏,人人自危,人人惶駭,都免不了會犯一些錯誤。
樓礎在路上遇見禦醫,果然不至一位,而是一隊七八人,全都背着藥箱,在宦者的護送下小步快跑。
樓硬與侍衛一直在守在宮門外,聖旨一到,獲得放行。
樓硬急壞了,上前一把抓住弟弟的雙肩,急切地問:“陛下怎樣了?”
“三哥一去便知。”
兩人并肩往便殿去,樓硬拖着肥胖的身軀,走得居然不慢,“陛下生氣了?我真不知道刺客是怎麽混入……”
前後無人,樓礎止步,抓住三哥的一條胳膊,低聲道:“待會你一定要堅持讓我出城給大将軍傳旨。”
“爲什麽你要傳旨?”樓硬一臉疑惑。
“記住我的話,一定要記住,樓家……”
後面傳來腳步聲,樓礎拉着三哥繼續走。
樓家兄弟到得最早,樓硬一進殿就覺得不對,待看到皇帝躺在椅榻上不動,幾名宦者捂着嘴想哭不敢哭,立時明白過來,幾步搶過去,跪地痛哭,他一哭,宦者也跪下号啕不止。
“皇太後還沒到,中軍将軍别這樣……”邵君倩上前勸道,話未說完,濟北王父子趕到。
雖然長公主事先交待不要太早透露真相,濟北王還是從世子那裏問出事實,哭着進殿,跑到榻前跪下,扶屍痛哭欲絕。
三名刺客站在門口,心中越發緊張,尤其是張釋虞,怎麽都覺得父親不像是刺駕的參與者,對另兩人心生疑慮,上前與父親一同跪哭。
“他會洩密。”樓礎小聲道。
邵君倩也看出來了,“到時候咱們死活不認,虞世子年輕,說的話不會有人相信。”
“不可大意。”樓礎隻比張釋虞大三四歲,卻像是成熟幾十年,“得有人出城前去迎接太子與大将軍。”
“樓公子想出城?”
樓礎點頭,“我直接将遺诏交到太子手中。”
“可我現在沒法再寫聖旨了。”
“待會有勞邵先生勸說長公主。”
邵君倩靠近樓礎,“你不會鼓動大将軍……”
“西征大軍都在潼關,城外皆是禁軍,不受大将軍節制,邵先生有什麽怕的?我隻擔心虞世子亂說,傳言紛紛,太子與大将軍受阻,進不得城。”
邵君倩正要開口,皇太後到了。
天色微明,皇太後在寝宮裏早就醒了,心神不甯,聽到皇帝遇刺的消息,立刻全身癱軟,半天才起床,一路哭着過來。
“我的兒……”皇太後沒去看皇帝,先抱着迎來的濟北王痛哭。
皇太後帶來的人不少,偏殿顯得有些擁擠,邵君倩湊到長公主身邊,小聲交談,長公主沒開口,走去攙扶太後,一同陪哭。
殿裏的人都在哭,樓礎慢慢走到蘭夫人身邊,小聲道:“我需要出城去見大将軍。”
蘭夫人本應在前,可長公主占據太後身邊,她于是留在後方,派兒媳前去勸慰,早就看到樓礎,聽到他的話,點下頭,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問。
樓硬早忘了弟弟的囑托,哭得幾欲斷氣,太後身邊的人還得來勸他。
邵君倩與長公主談過一次之後,再沒往前靠近,跪在後面跟着哭。
樓礎實在擠不出眼淚,走出偏殿,守在門口。
台階下面,數十名宦者與宮女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地等候命令,以決定該哭的程度。
一片哭聲中,樓礎越發後悔剛才的失策,他隻是一名布衣,随着貴人的陸續到來,他将迅速退回邊緣位置,連插話的機會都沒有。
他曾經守屍定計,這時卻隻能眼看着權勢滑向别人。
哭聲漸漸停止,宦者、宮女跑進跑出,傳達各種莫名其妙的命令,太後顯然還沒有找到依靠。
但最後做主的人肯定是長公主,樓礎希望在此之前,能有人将自己送出城去,否則的話,長公主或是太後一開口,他必須交出遺诏,從此再無用處。
歡顔從遠處跑來,拾級而上,看到樓礎微微一愣,問道:“是真的?”
樓礎點頭,歡顔飛奔進殿。
蘭夫人親自出來,将一張紙交給樓礎,“這是太後懿旨,你立刻出城。”
“是。”樓礎心中一塊石頭落地,又一次感慨,唯一肯聽他話的人竟然隻有蘭夫人。
“你沒有……算了,什麽也别說,快去。”
樓礎躬身行禮,随即下台階,沿路匆匆往宮外走。
消息已經傳開,宮中卻沒有大亂,隻是不管誰見到樓礎和他手中的懿旨,都要先哭一會才能執行命令。
樓礎心焦如焚。
皇城裏,宿衛将士正在聚集,說明濟北王已經掌權。
樓礎要到馬匹,騎馳出城,總覺得身後像是有人追趕。
城外,禁軍占據西征大軍的舊營,尚未發生任何變動,樓礎經過時,向營内望了一眼,心中明白,誰先掌握這支軍隊,誰就是東都的新主人。
向西跑出十幾裏,樓礎終于望見大路上的隊伍,規模不大,旗幟卻多。
隊伍前頭有人喝止,樓礎高聲問道:“前方是大将軍嗎?我是大将軍之子樓礎,奉太後懿旨前來迎接。”
隊伍停下,很快有人叫樓礎過去。
真是大将軍,坐在車上,一臉憔悴,打量兒子幾眼,揮手讓其他人退下,“你肯定不會有好消息。”
樓礎什麽也不說,拿着皇帝遺诏遞上去。
樓溫打開了一眼,神情立變,憔悴之色盡去,挺身道:“陛下……”
“嗯。”
樓溫發呆,樓礎問道:“太子呢?不是應該與父親在一起嗎?憑此遺诏,至少可立擁戴之功。”
樓溫後悔莫及,“太子被梁升之、郭時風帶走,提前進城啦。”
樓礎路上沒遇見特别的行人,太子想必是一早進城。
原以爲刺駕是結束,樓礎這時才明白,一切剛剛開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