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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去一回半個月,樓礎走不了太遠,先是東行至虎牢關,遇到奉命奔赴洛陽的各路軍隊,之後轉而沿河西進,趕上大批船隻往潼關運糧,兩岸則是數不盡的河工、民夫在修堤。
潼關以西的秦州正是大亂的時候,非有兵符者不可通關,樓礎于是折而向南,再調頭向東,沿洛水回京,路上經過許多村鎮,恰值官差征收秋糧正酣,前去各處服役的民夫也陸續上路,樓礎走走停停,覺得此行不虛。
盤纏果然不足,最後幾天,兩人隻得憑禦史台的公函住進官驿。
這天夜裏,離洛陽隻剩不到三日路程,樓礎住進一處城外官驿。
二更已過,開門的驿卒不太高興,提着燈籠,仔細查看公函與兩名客人。
廣陵王府的仆人名叫段思永,經常出門,見慣了場面,不耐煩地說:“你認得字?”
驿卒沒有惱怒,反而賠笑道:“比不了老爺們,我就會認上面的印章,沒有錯,兩位請,正好還剩下一間房。”
“我們要兩間。”
“對不住,這些天來往的公差實在太多,真的隻剩一間房,兩位運氣好,擱在昨天這個時候,連這一間房都剩不下……”
驿卒唠叨不休,大意是房間有多緊張,自己的活兒有多累,将家裏的事情都給耽誤了。
房間極小,除了一鋪床,别無餘物。
樓礎睡床,段思永打地鋪,兩人走了一整天,疲倦至極,洗漱之後倒頭便睡,連晚飯都免了。
次日一早,段思永端來飯菜,粗粟配幾根鹹菜與煮菜葉,兩人這些天已經吃慣這樣的東西,都不計較,很快吃得幹幹淨淨。
“我去要壺茶來。”段思永端走碗筷。
樓礎出門觀望,真正的公差這時正忙着出發,進京、出京的都有,或步行,或騎馬。
大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蹄聲未停,五六名士兵先後沖進院内,大聲嚷道:“換馬,緊急軍務!”
驿長親自出來接待,查看兵符,檢驗無誤之後,立刻安排驿卒準備馬匹、食物與水,其他信使紛紛讓路,有彼此熟悉的人,大聲問道:“老劉,什麽事情這麽緊急?”
老劉正在狼吞虎咽一碗粟米飯,嗯嗯兩聲,沒工夫回答,幾口吃完,準備再度出發時,才向熟人道:“賊人刺駕,我們奉命去通知各處關卡嚴加守衛,不準閑人進出,整個洛州可能要進行一次大搜。”
幾名士兵重新上路,留下的消息卻在驿站裏炸開了鍋,議論紛紛,一是痛斥膽大包天的奸賊,二是猜測關卡被封,自己會不會被困在洛州。
洛州地處天下正中,環繞東都洛陽,四周有若幹關卡與津口,隻要全都封住,方圓數百裏之内,人畜插翅難飛。
信使都有公務在身,議論一會各自上路,剩下驿站裏的人繼續猜測。
“肯定又是吳人作亂,三年不惹是非他們就渾身不舒服,我真納悶,朝廷幹嘛不将吳人全殺光呢?”
“也可能是關中的反賊,聽說那邊出了一個什麽彌勒天王,法力無邊,沒準是他派來的刺客……”
“法力無邊——你咋不去投奔呢?”
“法力再高也是妖人一個,哪是真龍天子的對手?大将軍一出馬,三月蕩滅,你信不信?”
……
段思永回來,詫異地問:“樓公子不舒服嗎?臉色不太好。”
“你聽到消息了?”
“嗯,又是一個不知死活的家夥,好在皇帝沒事,刺客和同夥肯定跑不了。真不明白,好不容易才有這太平盛世,怎麽就有人盼着天下大亂呢?我爹和我爺爺都說過,早年諸國并立的時候,那日子真是苦,過今天沒明天,餓得急了,真有吃人的事情發生……”
樓礎急于回京弄清狀況,催促段思永上路,兩人沒有馬,樓礎騎驢,段思永步行,想加快也做不到。
天黑之前,兩人住進另一處驿站,來往的公差更多,他們隻得與另外兩人共住一間房,連床都沒有,矮炕上鋪層幹草,正好能擠下四個人。
其他三人鼾聲如雷,一個賽一個響,樓礎卻睡不着,翻來覆去,好不容易有些困意,被外面的叫嚷聲驚醒。
“所有人留在屋内,不準出來,不準點燈,違令者軍法處置!”
外面的人連喊幾遍,将驿站内所有人驚醒。
“怎麽回事?”段思永迷迷糊糊地問。
“大概是官兵抓人。”樓礎道。
“我知道怎麽回事,洛州大搜,進京的暫且放過,出京的一律嚴查,來曆不明者抓捕,押解回京。”炕上的一名公差道。
“可不是,我已經被查過兩次了,這是第三次,連覺都睡不好。”另一名公差哈欠連天地說。
四個人都坐起來,穿上衣服,等候官兵來查。
數人推門而入,一人提燈籠,一人檢查相貌與公函,另有兩人守在門口,都帶着刀,看上去十分嚴肅。
炕上那兩名公差有過經驗,将信袋裏的物品倒出來,排列整齊,以供檢查。
“我倆去下面催繳秋糧,肯定沒有問題……”
“閉嘴。”軍官冷冷地斥道,挨樣查看,然後扔回原處。
樓礎與段思永面前隻有一份公函,軍民仔細端詳兩人的容貌,對樓礎看得更久一些,拿起公函掃了一眼,“禦史台觀風使……是你嗎?”
樓礎點頭,“是我。”
軍官又多看他兩眼,“出京還是回京?”
“回京。”
聽到這個回答,軍官神情稍緩,“回京沒事,出京就得細查。觀風使是什麽官兒?”
“探訪民情、觀察民風,是爲觀風使,沒有品級,不是官吏。”
“哦。”軍官似懂非懂,放下公函,轉身走出兩步,突然又轉身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段思永。”
“不是你。”軍官伸手指向觀風使。
“姓樓,名礎。”
“高樓的樓?”
“正是。”
“樓大将軍是你什麽人?”
“本家。”樓礎不願承認自己是樓溫的兒子,也不能說毫無關系,畢竟樓姓不太多見。
“抱歉,那你得跟我們走一趟。”
樓礎一愣,這一路上他聽到不少傳言,沒人說刺駕與樓家有關,“爲什麽?”
“别問我,我隻是奉命行事,請吧,樓……觀風使。”軍官語氣和善,但是很堅決。
樓礎别無它法,正要下炕,段思永卻不同意,他奉命陪行,職責之一就是保護樓公子,于是先行一步下炕,向軍官拱手道:“請借一步說話。”
軍官冷冷地看着他,“軍令在身。”
段思永笑道:“絕不耽誤你的軍令就是。”
兩人走出房間,另三名士兵仍留在屋裏,提燈籠的小兵突然道:“如果一定要去秦州剿匪,我希望是樓大将軍帶兵。”
“本來就是大将軍吧。”樓礎道,他離開洛陽的時候,父親已被任命爲西征統帥。
“半個月前沒錯,現在就難說喽。”
樓礎正要追問,段思永與軍官回來,小兵急忙閉嘴,目光移開。
段思永黑着臉,向樓礎拱手道:“委屈樓公子,這位軍爺一定要帶你走,廣陵王的名頭不好用啊。”
軍官淡淡地說:“都是上司,哪個我也惹不起,廣陵王老殿下的名頭用在我身上可就浪費了。請樓公子跟我走吧,沒什麽大事,說清楚就好,沒準還是好事呢。”
樓礎下地穿鞋,向段思永道:“無妨,請你單獨回京,代我向你家主人說一聲,有機會定要拜訪。”
“也請樓公子安心,廣陵王雖然人不在京城,但他想保的人還沒有保不下來的。”段思永擡高聲音,這話主要是說給軍官聽的。
軍官不肯接話,隻催樓礎上路。
對驿站的檢查已經結束,除了樓礎,還有三人要被帶走,他們都是京中官員的家仆,借住官驿,平時都沒問題,今天卻惹上麻煩,因爲他們是出京。
樓礎的待遇比較好,分得一匹馬,那三人步行不說,胳膊上還被系上細繩,與犯人無異。
三人極爲不滿,頻繁提起主人有多急,自己的任務有多重,不久之後,他們終于閉嘴,原來被官兵抓捕的人不隻他們三個,還有十幾人,被繩索連成一串,其中不乏主人地位更高者。
上百名将士押着近二十名“犯人”上路,清晨時與另一隊士兵彙合,就地休息,不到一刻鍾重新上路,離着東都不遠,這些人卻享受一次野外行軍。
連續趕路,當天夜裏,一行人終于進入一座軍營,樓礎騎馬還好些,其他人磨破了鞋、擦傷了腳,一個個慘叫連連。
軍營設立不久,沒有房屋,全是一排排的帳篷,井然有序,見不到有人亂跑、亂喊。
樓礎被單獨送進一座小帳篷裏,等了能有一個時辰,又累又困,可心中疑惑太多,想睡也睡不着。
軍官來了,态度更加客氣,抱拳道:“請樓公子跟我走。”
“離洛陽還有多遠?”
軍官猶豫一會才回道:“不遠,天亮的時候,可以望見城牆。”
“爲什麽不是禁軍抓人?”樓礎看出來了,這些人都是從各地調來的将士,原本要在大将軍的率領下前往秦州,卻莫名其妙在參與抓捕刺客同夥。
或是不知,或是不願,軍官拒絕回答這個問題,“走吧,有人在等樓公子。”
果然有人在等樓礎,而且是自家人。
一座很大的帳篷裏,擠滿了樓家兒孫,樓礎剛一進來,七哥樓碩就迎上來,大聲道:“樓家危在旦夕,你不能置身事外!”
(今日起恢複每日兩更,上午8-9時一更,下午18-19時二更,周日一更,望周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