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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礎被扔出大将軍府,真的是扔,由兩名健仆駕起,一路上腳不沾地。在後門口,一名仆人說:“十七公子恕罪,我們也是奉命行事,您别跟我們一般見識。”
話音未落,樓礎全身着地,門一關,沒人理他了。
好在離自家不遠,樓礎忍痛起身。
幾位住在同一條巷子裏的親戚遠遠望見這一幕,平時眼高于頂,這時卻圍上來關懷備至,什麽都打聽,什麽都想知道。
樓礎一律不回答,擠出人群,慢慢走回自家,留下一地傳言。
看到小主人一身傷地回來,老仆大驚,急忙攙扶進屋,端來清水擦拭。
樓礎換一身衣服,向老仆道:“去請馬公子過來。”
“公子,你不休息一陣?”雖然沒問過,老仆能猜到十七公子的傷必然與大将軍府有關,頓了一下,又道:“多跟府裏的人來往是好事,但也不能太着急。什麽事情都是有來有往,光靠一張嘴不行,公子你得送禮,不用太貴重,逢年過節意思一下就好,關鍵是人要到、臉要笑。人家回禮,這來往就成了,人家不将公子的禮物當回事,你要麽放棄,要麽另想辦法。總之得一步一步來,公子連府裏的七将軍還沒打點好呢,就直接去見大将軍和中軍将軍,實在太急了……”
老仆看樣子要唠叨許久,樓礎笑道:“小小挫折,再加一點小傷,我受得了。”
“那是大将軍沒真的發怒……”
“對,他沒真怒,所以我還得去見他。快去給我請馬公子來,讓他帶壺好酒。”
“再怎麽着馬侯爺也是客人,願意帶酒食呢,是人家的禮節,不帶呢,是人家的本分,哪有主人向客人索要的道理?”
“好吧,那咱們就虛僞一次,你去的時候注意觀察,馬公子若是命人準備酒食,你就不必開口,若是……”
老仆直搖頭,邁步往外走,“無論怎樣我都不開口,太丢人……”
樓礎摔得不是很重,隻留下幾處外傷,于是在屋子裏來回踱步,思索自己昨晚見過的一切場景。
馬維很快趕到,果然帶來酒菜,進屋見到樓礎臉上的擦傷,不由得一愣,随後笑道:“我以爲咱們這種人都得靠嘴吃飯,沒想到礎弟另辟蹊徑,這是要……靠臉吃飯而沒成功嗎?”
“邊吃邊說,我快餓死了。”
酒菜擺好,兩人推杯換盞,馬維遣走自己的仆人,樓礎也給家中老仆一些銅錢,讓他出門會友。
隻剩兩人,樓礎将昨晚的經曆一一道來,直至自己被大将軍派人扔出府。
馬維聽得極認真,尤其關注細節,每每要問個清楚,“皇帝駐立的那座小山在哪裏?”
樓礎搖頭,“慚愧,我一路上隻顧着緊跟中軍将軍,對道路完全沒記住,我估計是在北邊,離着不遠就是城牆或者宮牆,我說不準,能看到點點燈火,應該是民夫在連夜趕工。”
洛陽内外到處大興土木,許多地方都有可能點燈,樓礎的這條記憶幫助不大。
馬維想了一會,“城裏山少,還是找山比較容易。”
“皇帝不會每次都去山頂駐立。”
“至少有這個可能,礎弟的消息幫大忙了。”
“我還得再跟幾趟,才能摸清皇帝出行的規律。”
馬維指着樓礎的臉,笑道:“大将軍會允許嗎?”
樓礎摸摸臉上的傷痕,“會,他已經将我的話聽到心裏去,現在不以爲然,接下來的近一個月裏,他在朝中所見、所聽的每一件事,都會令他重新考慮我的警告,越想越會當真,到時自然會再找我。”
馬維大笑,舉杯敬酒,“好,我等礎弟的消息。我這邊萬事俱備,說過的那位壯士已經做好準備,随時可以動手。”
“我得見這位‘壯士’一次。”
“當然,這個人的脾氣有些古怪,我會安排,兩三天之内就能讓礎弟與他見面。老實說,我從前也不相信真有以一敵百的劍客,以爲都是無聊者的誇大其辭,自從見過……呵呵,不必我多說,礎弟見他之後,自會生出同樣的信心。”
“我相信馬兄。”
兩人喝到微醺,心情極佳的馬維有話要說,一手托杯,一手指指點點,“你知道我爲什麽找你嗎?”
“是我派人請你來的。”
“不不,不是這次,是咱們的‘計劃’。”
“你說過,覺得我才華橫溢。”樓礎笑道。
“謀事在人,所以謀大事必須找對人,才華當然重要,但是不是我找礎弟的唯一理由。”馬維賣個關子,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臉上似笑非笑,用高深莫測的舒緩語調說:“重要的是,我知道礎弟一定會加入,換成别人,我得試探不知多少次才敢開口邀請。”
“難道我天生弑君之相?”
“哈哈,當然不是,可我知道,礎弟一直對吳國公主的死耿耿于懷,我沒說錯吧?”
樓礎的臉色一下子沉下來,放下酒杯,“我不想談論這件事。”
馬維略顯尴尬,也放下酒杯,“總得有人對礎弟說這些話,别人說不如我說:令堂國破家亡,淪落東都,不堪忍受張氏暴虐,甯死不屈,不愧是吳國公主,吳國上下至今思念不已,據說,甚至有地方給令堂建廟祭祀。亡母之仇不共戴天,礎弟若能成就大事,當可無愧于心、無愧于天地。”
樓礎不語,這是他的“命門”,但凡有人提起母親吳國公主,他總會變得沉默寡言,不辯解,也不談論,拒絕透露心中的任何感情。
馬維起身,拱手道:“今天喝得盡興,有點頭暈,得回家睡一大覺,礎弟也該休息一會。”
樓礎也不挽留,起身相送,“昨晚一夜沒睡,我的确有些困了。對了,東宮梁舍人那邊……”
“一點信兒沒有,他這人不太可靠,酒後說說而已,莫說得不到消息,就算知道皇帝在哪,他也沒膽子真去進谏。”
走到院中,馬維止步,“你說的那個皇甫階,是冀州刺史皇甫開的兒子吧?”
“應該是,朝中大臣姓皇甫的不多。”
馬維點點頭,“老子在漁陽屯兵,備戰賀榮部,兒子陪在皇帝身邊,倒是合理。”
樓家也是同樣的狀況,大将軍帶兵,嫡子留侍皇帝,既是信任,也是防備。
“皇帝很有手腕。”樓礎道。
“礎弟真以爲皇帝要除掉樓家?或者這隻是用來取信大将軍的說辭?”
“老實說,我還不太确定,以‘名實之學’來看,當今天子絕不會允許滿朝勳貴淩駕于上,可他明明是個急躁的人,而且易怒嗜殺,卻能忍耐十多年,先帝留下的顧命大臣一家也沒動,誰知道他還能忍多久?”
“哈哈,礎弟真是聞人學究的得意弟子,能夠學以緻用。”馬維靠近樓礎,壓低聲音,“皇帝不殺顧命大臣,專殺五國豪傑,我不比礎弟,上頭有大将軍保護,我必須搶在前面自保。”
“不會耽擱太久。”
馬維笑笑,拱手告辭。
樓礎确實很困,回屋倒頭便睡,在夢裏,他不厭其煩地向馬維解釋,自己爲什麽要參與刺駕:痛恨、自保、前途等等都是原因,卻不是最重要的原因,他忘不了母親自殺前的神情,那份驕傲給他留下太深的印象,以至于他在心裏将自己當成吳國人,否則的話就是對母親的背叛……
雖然他從來沒見過别的吳國人。
一覺醒來,樓礎頭痛欲裂,夢境尚未完全消散,他想,自己與馬維其實是同一類人,都自視爲前朝帝胄,唯一的區别是馬維時時挂在嘴上,他卻深深地藏在心裏。
畢竟馬維還有悅服侯的名頭,而樓礎,隻是大将軍樓溫諸子當中的一個。
隔壁的客廳裏傳來說笑聲。
樓礎下床來到客廳門口,隻見自家的老仆正站在那裏陪周律聊天,谄媚的樣子是他從來沒見過的。
“呦,樓公子醒啦。”周律起身相迎,滿面春風,遮不住臉上的新傷,比樓礎的摔傷嚴重得多。
一是頭痛,二是實在讨厭這個客人,樓礎的眉頭緊緊鎖住。
“兩位公子聊,我再去熱茶。”老仆走過主人身邊時,小聲道:“是公子沒關院門。”
原來周律是不請自入。
樓礎進屋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溫茶,囫囵吞下,感覺稍好一些,“你又挨打了?”
周律摸摸臉上的傷,苦笑道:“彼此彼此,聽說樓公子惹惱大将軍了?”
“嗯。我不會再給你代筆。”
“呵呵,不是代筆,我這次來隻是想請樓公子喝頓酒,别無它意。”
“不去。我惹惱大将軍,要在家閉門思過。”
“嘿嘿,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有什麽可反思的?”
樓礎感到厭煩,直白道:“我與周公子道不同不相與謀,無論怎樣,咱們不會是朋友,請回吧,别再來打擾我。”
老仆恰好進來,送上熱茶,端走舊茶,向主人使個眼色,勸他多與周公子來往。
周律目送老仆出門,突然從椅子上掉下來,直接跪在地上,哭喪着臉,倒是與傷痕相配,“樓公子、樓爺爺,救救我吧,都是你那篇文章惹出的禍,你不救我,我、我今天就死在你這裏算了,反正出門也是被别人打死。”
樓礎雖然反感周律,但是見他下跪,還是大吃一驚,急忙起身避讓,“越說越沒邊,你是東陽侯的兒子,剛剛捐了一個官兒,除了不知底細的市井刁民,誰敢動你?”
周律指着臉上的傷,“這回打我的不是刁民,是、是我父親也惹不起的人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