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道也舉辦了盛大的鞭牛儀式,李明樓和道衙的官員們一起參加。
春耕開始後,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地上草蹭蹭的冒出來,除了參加鞭牛儀式,李明樓出行也一日比一日多。
“收複揚州,淮南道安穩,熬過了寒冬,市井繁華。”姜亮撚須笑道,“三座軍營開營,前來應征當兵的人絡繹不絕,今年必然是個好年景。”
宋觀察使看着衙門前的大街,大街上護衛黑壓壓如烏雲,烏雲中一輛華麗的馬車,在兩邊民衆的擁簇下緩緩行駛。
城外小山裏的杏花開了,楚國夫人要去賞花。
他明白姜亮的意思,現在淮南道可以稍微松口氣了,夫人也可以玩樂一下了,想當初在窦縣,武少夫人聚衆比武,篝火美酒狂歡到天亮,後來夫人守護的城池越來越大,形勢也越來越嚴峻,就很少玩樂了,夫人真是受委屈了。
但是!
宋觀察使抓住姜亮,急聲道:“夫人要賞花踏春都是好事,夫人安心玩樂,民衆也更安心,但是,同車而坐的人不合适!”
春光明媚,楚國夫人的馬車拆去了四壁,換成幔帳,幔帳厚重看不清其内詳細,但能看到裏面的身影是兩人。
那就不是夫人和老夫人出遊,帶老夫人出遊的話,侍女會跟着,車上會坐三個人。
此時車内并坐兩人,身姿都纖細妖娆,但一個明顯挺拔高大一些,不是侍女,是個男兒.
不是護衛,楚國夫人最得寵的護衛握着傘在車旁跟随着呢。
“是連公子。”
“又是連公子。”
“當然是連公子,能坐在夫人身邊的隻有連公子。”
“連公子坐在夫人身邊,夫人何必還去賞花。”
“你說的不對,連公子坐在夫人身邊,才不用去賞花呢。”
街上民衆嗡嗡,争相觀看,議論紛紛,夫人和連公子誰該爲誰沉醉。
宋觀察使兩耳嗡嗡:“夫人不該與連公子同行啊。”
“那該跟誰同行?”姜名聽到了好奇的問。
姜亮立刻想到了,撫掌道:“能與夫人同行是極大的殊榮,可以用來當做給人的獎賞,比如那些有功勞官員世族們的女眷。”
夫人到現在還沒有跟淮南道官員世族們的女眷來往過,身邊甚至連侍女都沒有,更别提女子們日常的玩樂。
玩樂也是交際。
元吉搖頭:“夫人的玩樂隻是爲了玩樂,不需要考慮這些。”
小姐已經很忙很累了,連玩的樂趣都要被剝奪?他決不允許。
姜亮立刻點頭:“夫人赤子之心,的确不用做這種事。”
引起話題的宋觀察使聽愣了,看着楚國夫人的馬車在街上也走遠了,回神跺腳:“我不是說這個呢!我是說夫人不該帶着這個連小君招搖過市。”
兩邊的三人都看他:“爲什麽?”
“避嫌啊。”宋觀察使有些累了,“夫人有婦之夫,跟一個外男同車遊玩.”
雖然這個外男就住在夫人家裏,家裏就家裏吧,夫人的家和道衙在一起,可以對外說連小君其實住在道衙。
但外出就衆目睽睽之下沒辦法解釋了。
姜名笑了:“宋大人,你想多了,連公子對于夫人來說,就跟春光和杏花一樣,區别無非是坐車賞,以及下車賞。”
這件事可以這樣想?宋觀察使眨眨眼。
姜亮拍拍他的肩頭:“如今亂戰,世間一片狼藉,但依舊有尋找愛惜美好事物的心,這也是一種高潔的品行。”
元吉姜名覺得他說的太對了,紛紛點頭。
宋觀察使似懂非懂跟着點頭,回過神又苦笑:“希望武都督也能明白這種高潔的品行。”
妻子愛美景愛鮮花樂于賞玩,丈夫會覺得是雅興,天下有丈夫認爲妻子愛美男蓄養賞玩是雅興的嗎?
姜亮毫不遲疑哈哈一笑:“夫人非凡人,武都督當然亦是。”
元吉姜名笑了笑沒有說話。
宋觀察使還能說什麽,隻能跟着笑,不過,他心裏冒出一個念頭,楚國夫人身邊的親近人,似乎從未在意武都督這個丈夫身份,所以,莫非
武都督是楚國夫人家的贅婿!
相州沒有春暖花開,也沒有官府文吏,人煙市井也幾分凄涼,但到底是日子安穩了,人活着就要吃飯就要耕種,所以當地鄉老自己組織了鞭春儀式,不敢來請武鴉兒,請武鴉兒的義子們參加。
武鴉兒的義子們也不是人人都能請動。
府衙裏兵馬進出忙碌,但看到一個瘦小的少年走過來時,大家都停下腳打招呼:“小碗公子。”
雖然過去這麽久了,小碗對公子這個稱呼還是有些不習慣,低着頭嗯了聲,也不管打招呼的人聽到沒聽到,打招呼的人也不在意他有沒有回應,看着小碗向内去了。
“小碗公子最近來都督這裏很多。”有人很好奇,又有些不解,“是都督哪裏不舒服嗎?”
小碗跟别的義子們不同,他是大夫。
武鴉兒是振武軍的骨頭,是血肉,可不能身體不好!當即有人反駁:“别這麽不吉利,小碗公子隻是跟都督親近了而已。”
武鴉兒馳援淮南道累倒後,小碗親自查看傷口,給武鴉兒熬藥,還千方百計的做各種藥膳,從那時就一改往日不來武鴉兒身邊的習慣了。
雖然武鴉兒身體無礙,小碗關切常來看看也是義子常情。
諸人深以爲然。
王力進來時聽到大家說公子長公子短公子關心武都督,以爲是武孝又來了,掉頭就要走,待聽到是小碗才松口氣,這個小碗公子雖然最近也常會要一些肉,但不是像武孝那樣霸占着都塞自己肚子裏,而是給武鴉兒做藥膳.
王力高高興興的走進來,聽到武鴉兒和小碗說話。
“真的沒有事嗎?我敲打你這裏也不痛嗎?”
“小碗,你已經查看過了。”
“那是五天前查看的。”
廳内響起武鴉兒的笑聲:“好,那你就再仔細看一次吧。”
王力聽到這裏忙沖進來,室内隻有武鴉兒和小碗,小碗拿着小木槌正在武鴉兒身上敲敲打打
“你們在做什麽?”王力好奇問。
武鴉兒道:“沒事,小碗擔心我原先的傷還沒好,在檢查。”
還有這樣檢查身體的?王力圍着看,不時的詢問,小碗不受其擾認真的查完:“義父身子很好。”
武鴉兒笑着說聲好。
小碗又道:“但義父有哪裏不舒服,一定要随時告訴我。”
武鴉兒再道聲好。
小碗将箱子收起,又道:“我五日後再來看義父。”
王力已經知道武鴉兒沒事了,聽到這裏不耐煩趕着小碗走:“我跟都督有大事要說。”
小碗卻沒有怕他,道:“我查看義父的身體也是大事。”
王力喲了聲,這個不聲不響的小子也敢反駁他了。
武鴉兒沒有呵斥小碗,眼裏滿是笑意,道:“小碗先去吧,五日後我等你。”
小碗這才離開了,王力搖頭:“你對這些小兒太寵了,一個兩個的都往你身邊湊,誰知道他們心裏想的是誰。”
武鴉兒笑道:“他們心裏想的自然是楚國夫人。”
他都說明白了,王力也沒話可說,肅重神情:“你不要跟我胡扯,我有大事要說。”
還真有大事嗎?武鴉兒坐回椅子上,問:“什麽大事?”
王力道:“我抓到一個貨商。”
武鴉兒問:“奸細嗎?殺掉就行.”
相州有叛軍奸細不奇怪,他們也往叛軍所在的地方派奸細,現在不是剛起戰亂的時候了,人都要活,叛軍也要守城,也要人,甚至也要市井繁盛商人售賣.奸細們比以前更容易活動了。
問出這句話,武鴉兒停頓下,又補充一句。
“哪裏來的奸細?”
奸細也不僅僅是來自叛軍了,各地衛軍也都互相探聽消息,最近嘛,還有朝廷裏
問完這句話,他又緊接着道。
“殺掉就行。”
一段話說了短且聽起來重複,但王力明白其中傳達的重要意思,首先朝廷對相州對振武軍對武鴉兒不似先前,甚至會派奸細來窺探,再者武鴉兒對這種窺探也沒有畏懼,他不管是哪裏的奸細,朝廷的跟叛軍的一樣,你們不表明身份,抓住了就殺掉。
王力應聲是,然後道:“不是奸細,就是個貨商,你知道他在賣什麽嗎?”
不是奸細?王力還能跟他打啞謎,那就不是什麽大事,武鴉兒殺氣散去,問:“賣什麽?”
王力沉着臉道:“布料錦緞。”
武鴉兒笑了:“這是好事啊。”
民衆們不再擔憂生死的時候,才會想着吃穿用度,現在相州這種地方都有布料錦緞的需求了,可見民衆的日子開始好過了。
王力依舊沉着臉,看着武鴉兒一字一頓道:“他賣的最貴的一種布料,是楚國夫人最喜愛的男人穿的。”
武鴉兒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