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奇斯特男爵已經記不清這是自己第幾次親自帶着軍隊走出安全區了。
他們來到了萊納河的渡口,雖然這裏仍處于帝國境内,平日裏卻荒無人煙,是人類的禁區。
帝國城鎮之間的交通走的都是官道,那是一條沿途遍布哨所的道路,雖然沒有源初之火的庇佑,沿途的哨站卻可以給予旅人一個較爲安全的休憩之所。
但是渡口這附近卻沒有路,男爵的隊伍是一路披荊斬棘來到這裏的。渡口早就荒廢,面前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不遠處有着低矮的灌木林。
萊納河将南風平原一分爲二,河的西面是瓦汀鎮的所在,而東面則是被一把火燒盡大半的赫蘭鎮。
根據哨兵帶回來的情報判斷,綠皮部落來自瓦汀鎮的東北角,并不在兩個鎮子之間的官道上。如果在不斷行軍的綠皮部落和瓦汀鎮之間,尋找一處可以作爲休憩的據點,那隻剩下廢棄的萊納河渡口。
這個曾經被水怪毀滅了的小村莊。
如今,這裏不複曾經的繁華,隻剩下斷壁殘垣。
七百名鎮子上的正規軍、三百多名從萊斯特傭兵公會雇傭的雇傭軍,三千名征召的民兵,還有近千人規模的辎重部隊,這已經是男爵幾天内可以抽調出來的最大力量。
如果可以的話,他倒是想要據城而守。
但是,如果那樣做,被放棄的将是鎮子周圍廣闊的耕田與莊園。
他有提前将威脅扼殺的理由。
綠皮部落到瓦汀鎮城牆下必經的區域是他麾下騎士的封地,如果連封臣的領地都無法保護,那将是布列塔尼亞家族的恥辱。
這是義務,也是責任。
男爵決定在安全區外解決戰鬥。
“今天早上派出去的斥候有消息嗎?”男爵坐在一塊石頭上休息着,他低着頭捏了捏手掌,最近頻繁地握缰繩,給他的手上磨出了泡泡。
“禀告大人,暫時沒有。”
聽見這話,米奇斯特眯着眼睛望着河對岸的草原陷入了深思。
上一次斥候傳回消息,還是在昨天——這讓他很是不安,在野外作戰,沒有比“兩眼一抹黑”更可怕的了。
他知道綠皮部落就在河對岸的草原裏……
距離鎮子還有多遠的距離、從哪個方向渡河,并不好判斷。
男爵并不準備過河與綠皮們決一死戰,他有自己的考量——能完整地守住鎮子就行,他不想讓自己的人和綠皮部落拼個你死我活。
哥布林就像野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殺了一茬來年又是一茬,和它們硬耗,是沒有意義的。
隻要帶着人守住萊納河,占據絕對的優勢地形,綠皮部落就會知難而退。
“再派出五個小隊,一定要摸清它們現在的方位。”
“是!”
米奇斯特男爵是個謹慎的人,與混沌的爪牙打了這麽多年,對方的狡詐讓他不得不仔細考慮各種可能。
爲什麽呢?爲什麽綠皮部落在襲擊完赫蘭鎮後,受到重創,還會選擇攻擊瓦汀鎮?爲什麽我們派出去的斥候,偵察效率會這麽低?
仿佛被針對了一樣……
等一下,被針對?
“我們現在一共派出去多少斥候?”男爵問道。
“加上今天早上才派出去的,一共三十六名,十二個隊伍……”
“回來了多少?”
“昨天回來了兩個小隊,但每支小隊都隻回來了一個人,今天……”
男爵似乎找到了症結所在。
距離瓦汀鎮越近,對方越是注意對斥候的清洗。
男爵雖然不清楚對方的目的,但覺得這裏面不簡單。
他擡了擡手,示意身邊争論着“是進攻還是防守”的騎士們安靜下來。
衆人都看向他。
最終的決定還出于男爵大人,他們隻是提供意見而已。
男爵仔細考慮了一下,說道:“如果太陽下山前還是沒有它們的消息,我們就撤回安全區内!在鮮紅果園附近駐紮。”
“大人!?”
在場的騎士們躁動了起來,有些疑惑,生怕男爵犯了糊塗。
如果想要阻止綠皮部落入侵安全區,在萊納河邊進行阻擊是最好的方法。
——這是昨天就定下的計劃,爲什麽突然又改主意了?
男爵擡起了右手,輕輕一揮,駁斥掉了騎士們的反對意見。
“我有我的考慮,就這麽定了。”
“父親,您過慮了。不就是些獸人的低劣雜種嗎?我們攜帶了那麽多箭矢——隻要它們敢渡河,我們在河對岸就能讓它們有來無回!”
看出父親的憂慮,男爵的二兒子赫洛德用手敲着他的胸甲,展示着自己的信心。
“父親,您放心,我們這次人多勢衆,斥候說不定隻是在路上耽擱了。在這個季節,即使是平原的路也不好走。”男爵的大兒子詹姆斯也發表着自己的看法。
正直盛夏,經過不久前雨水的洗禮,沿河的草原瘋長到一人多高。
想要在這茂盛的草叢中辨别方向,沒有煉金産物或是魔法的幫助,确實非常困難。
“但願是路上耽擱了吧……”男爵歎了口氣。
這時,一陣風狂風吹過,刮倒了不遠處的營帳,一些士兵立起來的柴火、燒飯用的支架也順風而倒。
所有人都抱着頭,拉扯着身邊樹木等堅實的物件,嘗試着在這狂風之中穩住身形。
營地裏剛剛立起的簡易瞭望塔在風中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劇烈的晃動着,塔頂的人死死地攥着欄杆,發出驚恐的尖叫。
所幸,狂風沒能持續多久就消停了,一切又恢複了正常。
男爵卻面色蒼白地站立起來。
他摸了摸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覺得哪裏不對勁,那裏冰涼冰涼的:“怎麽突然降溫了?”
這降溫的時候不對!連八月都沒到呢!
“這風從哪刮過來的?夏天還沒過去呢……”赫洛德扶正了他的頭盔,環顧着周圍,考慮問題的方式與男爵如出一轍。
聽見赫洛德抱怨,男爵的農業顧問“穆勒”,摸着他花白的胡子,考慮着。
突然,他想起了什麽,從衣兜裏掏出一個擀面杖一樣的東西,握在手裏高高的舉了起來。
“下雪了!”突然營地之中有人喊了起來。
男爵剛想罵一句“誰在造謠”,一絲冰冷的水滴落在他的鼻尖上。
他伸出手去,接到了從天而降的雪花,飛舞的雪花入手即化,宛如一閃而逝的妖精。
這雪是真的……
男爵難以置信地望着天空。
這時候,從士兵之中傳來更加急促的呼喊:“快看!河面結冰了!”
“放你ma……”赫洛德和他老子一個脾氣,甚至更加火爆,容不得别人在他面前扯淡。他瞥了一眼河面,立刻把剛才想講的話咽進了肚子裏。
隻見萊納河的河水的确慢慢靜止住了,幾分鍾前還在嘩嘩流淌的萊納河,突然被冰霜所封,安靜得像個啞巴。
河面冰層的顔色變得越來越“雪亮”,它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的凍結着,從河邊到河中心,宛如一場盛大的魔術。
靠近岸邊的士兵,有閑得無聊的人,拿着木棍敲着冰面,發出“啪啪”的脆響,甚至有人扛起錘子在河面上砸了起來,想要試一試看這究竟是不是錯覺。
結果很明顯,河面被凍得結結實實的,任憑士兵們敲打,也沒法将冰層鑿穿。
這時候,從瞭望塔上傳來了守望者的呼喊:“有情況!是哨兵發出的信号!”
“在什麽位置?”米奇斯特男爵吼了起來。
“就在河對岸不遠處!我們的正東北方!”
男爵拿起他簡陋的單筒望遠鏡,調整了一番焦距,看見了斜在半空中的紅色煙柱,就在不遠的地方。
這是鎮子上哨兵配備的煉金産品——“警示彈”。
等了這麽久,總算有消息了!
可是,在這麽近的位置,爲什麽要放煙,而不是親自回來禀報呢?
男爵有些不解。
紅色的煙霧彈,一向是用來做警示用的,多年來的經驗,讓一種危險的預感充斥在男爵心頭。
米奇斯特男爵深吸一口氣:“傳令下去!全軍戒備!”
“是!”
“另外,派一隊人,到釋放煙霧的地方看看!務必把人帶回來!”
話音剛落,就聽見瞭望塔上的人喊道:“有人!有人從河對面的草叢裏鑽了出來!是我們的人!”
男爵拿着望遠鏡,的确看見一個身披灰袍的人拼命地朝着營地的方向奔跑着。
那人在對岸看到了結冰的河面,猶豫了一下,繼續向前飛奔。
隻是他的臉色有點不對勁。
仿佛受到了什麽驚吓。
這時候,大公子詹姆斯昂着頭,向身邊的士兵們問道:“你們聽見了什麽聲音嗎?”
“聲音?”聽到他的問題,男爵有些好奇,他的聽力早就不行了。
“我聽見了!是對岸傳來的!”赫洛德立刻同意了他哥哥的說法,但也說不清那是什麽聲音。
穆勒在空中舉着“擀面杖”有好一會了,他看差不多了,便收回了手,他把手中的“擀面杖”擰了擰,伸着鼻子在上面聞了聞,然後叫了起來:“大人,剛才的風有問題!這風裏有澎湃的元素之力!”
他手裏的當然不是擀面杖,是他自己用土方法制造的“元素測定儀”。
雖然省錢、攜帶方便,測試的效率卻不太高。
“元素之力?您不會是弄錯了吧?這裏是平原,風大一點不很正常嗎?”赫洛德掏了掏耳朵,他想确定他與哥哥聽見的那種聲音到底是什麽。
那道聲音一直處于“若隐若現”的狀态,無法甄别,這讓他很難受。
赫洛德爲穆勒指了指河對岸的草原——在那個地方,“風吹草動”。
顯得再正常不過。
隻不過,對岸的草叢似乎被風吹得在“亂動”,絲毫沒有韻律可言。
這不正常!
“不對、不對!”男爵突然聽清了他兩個兒子剛才所說的聲音是什麽。
這他媽的是号角聲!
這是哥布林部落的戰鼓!
米奇斯特男爵縱身一躍跨上了戰馬,拔出自己的佩劍。
“所有人拿出武器!爲國捐軀的時候到了!”
……
……
在绯色玫瑰公會大廳裏,艾利歡迎着遠道而來的“陌生人”。
身爲曾經的“卡拉贊強力黨”,看着那熟悉的面龐,艾利一下就認出了來者的身份。
那是昨晚就抽到的另一位新侍從。
離得老遠,就聽見對方向艾利熱情地說到:“我的朋友,再一次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艾利不知道工坊給他塑造了什麽奇怪的記憶,看起來應該是朋友之類的身份。
半精靈先走向前去,與這位旅人熱情的擁抱了一番:“噢,我的朋友,你還好嗎?”
“你還是如此精神,真的一點都沒變呢!不過,我可不太好……我感到我的病情最近越來越重了……”
“哦,好吧,咱們待會再來讨論你的病,我的夥計們跟你是第一次見面,你還是向他們介紹一下你自己吧!”
除了不知道跑到哪裏去溜達的莉莉,現在正好所有人都在公會大廳裏。
艾利準備讓他們先混個臉熟。
這位衣衫褴褛的旅人摘下自己的兜帽,向聚集在艾利身邊的衆人鞠了一躬:“女士們、先生們,你們好,我是麥迪文,是艾利的老朋友。他邀請我來這裏散散心,說是能減緩我的病情……”
艾米麗娅提着裙子,優雅地向他行了一禮:“您好,麥迪文先生。恕我冒昧,請問您是遇到了什麽病症呢?”
身爲艾利的小跟班,精靈女魔法師可不允許一位病人待在父親身邊,哪怕這人是父親親自邀請過來的。
“哎——我也搞不清這究竟是不是病,我覺得我快瘋了!每次我快睡着的時候,就能看見莎……看見一個頭上長着犄角的女人,在我的耳邊不斷的說話。”
“唔……女人?是長得什麽樣子的女人?”艾米麗娅追問。
麥迪文頂着一雙黑眼圈,顯然很久沒有好好的休息過了,他閉着眼睛回想了起來。
“她個子高高的,白白淨淨,頭上有犄角……”
“是不是背後有着一對蝠翼……除了脖子、手腕、腳腕上铐着墨綠色的鐐铐,腰間系着一塊半透明的絲綢,身上一絲不挂?”艾利突然插嘴道。
“哎?你怎麽知道?”麥迪文突然來精神了。
艾利指了指麥迪文的身後。
順着艾利的手指轉過頭看去,麥迪文頓時被吓得朝後退了幾步,警惕了起來。
“莎格拉絲!你怎麽會在這!”
“嗨,你好呀。”那個身材高挑的性感女性揮了揮她羊脂玉一樣纖細白嫩的手,朝他癡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