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呂重嶽跟呂無瑕這兩個知情人士,剩下的天魁宗弟子們,雖然都有些好奇,爲何拉車的“汗血寶馬”少了一匹,但既然玄機道人不提,他們也不可能去深入追問。
現在的趙鐵柱,跟驚弓之鳥也差不了多少,還要等上一段時間,才會開始攪動風雲。
……
慘!
雖然江淼已經經曆了數個世界,但饑荒,還是第一次遇到。
畢竟,雖然鬥破、盤龍等世界,大多也都是封建時代的社會制度,但随處可見的修煉者,令糧食變得不那麽罕見。
這些世界固然危險,随時可能被路過的強者弄死,但餓死,卻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即便是生化、黑魂等末日,也并非是因爲食物,而是别的原因。
真正的饑荒是什麽模樣呢?
易子而食?餓殍千裏?
這些都僅僅隻是一部分,江淼感受最深的,是一種瘋狂、絕望。
在進入江陵附近前,他們雖然也遇到了許多的災民,但那些災民,大多都是呆滞、麻木的,如同木偶一樣。
但進入這些災區之後,那些災民,已經不是簡單的麻木那麽簡單,而是像餓極了的鬣狗,碧綠的眼睛中,滿是滲人的饑渴,看得人不寒而栗。
屍體、野草、樹皮,甚至是浮土……
一路上,幾乎所有能吃的東西,都被啃得幹幹淨淨。
在這種情況下,江淼一行走在路上,自然就顯得極其突兀,幾乎吸引了無數貪婪跟瘋狂的目光。
隻不過,全副武裝的天魁宗弟子們還是很有威懾性的,讓這些難民們将這些瘋狂的念頭統統斬斷。
而且,林穆璇跟呂無瑕不斷分發的糧食,也讓他們全都亦步亦趨地跟在了後面。
糧食,在這裏比黃金都要管用一萬倍。
雖然在江陵之外,就已經有了這種現象,但遠沒有這裏這般瘋狂。
幾乎隻是小半天的時間,江淼的車隊後面,就已經綴上了數千人的長龍。
這,還是因爲饑荒,已經死了大半的緣故。
若非玄機道人的玉筆,運輸效率驚人,光是這數千張嘴,就能将一整個車隊的糧食都吃得一幹二淨。
但即便是現在,這數千人亂哄哄地擠在一起,也是看的江淼眉頭大皺。
好在,這并非什麽難事。
在江淼的示意下,玄機道人幹脆停了下來,先将這數千難民整合起來。
對旁人來說,這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畢竟,這個時代普通百姓受教育的程度很低,又是在這種特殊時期,别說一個武林高手了,就是皇帝老兒來了,恐怕也鎮不住他們。
但對玄機道人來說,卻是手到擒來。
要知道,神道最爲擅長的,就是這種事情了。
在玄機道人的刻意爲之下,她的舉手投足,一言一行間,都在散發着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這是精神力的簡單運用,對那些心智堅毅的武林高手并沒有太大的作用,但用在眼前這些普通難民身上,卻是效果極好,尤其是在配合大量糧食的情況下。
很快,數千難民就被編成了十個救災大隊,一百多個救災小隊。
同時,大半也都成爲了玄機道人的第一批信徒。
經過一番整合,這群難民們,雖然還達不到精銳軍隊那般,令行禁止的程度,但因爲信仰的緣故,也基本是有了那麽幾分樣子,不複一開始亂哄哄的烏合之衆的模樣。
江陵那麽大,光靠二十幾個天魁宗弟子,顯然是遠遠不夠的,所以必須要将災民們自身都發動起來。
黃念歌三人的最終考驗,也與之相關。
“韓老先生,不知朝廷可有組織什麽救災的方案?”
呂無瑕詢問的,是一個矮小的老頭。
當然,要說老頭,其實是不太準确的,因爲這位韓老先生現在才四十多歲,但因爲各種摧殘,外表看起來,就像是五六十歲的老人一樣矮小蒼老。
這種情況,在這個時代,同樣是再常見不過的事情了。
在這位韓老先生的身下,還騎着一匹騾子。
不僅是他,整合後的難民隊伍中,基本上都以十人一組,乘坐着騾車。
很顯然,這些騾車都是玄機道人的傑作。
如果讓這群難民用兩條腳去追,隻會大大拖慢他們的行進速度。
反正她此行的目的,乃是爲了招收信徒,類似的神迹,多展示展示,乃是題中應有之意。
果然,在見到玄機道人憑空變出了騾車的場景後,别說這群難民們了,連同那些天魁宗弟子們,也都有大半,變成了她的信徒。
至于呂無瑕的問題,也是很正常的。
即使玄機道人手段驚人,但要論組織性跟号召力,還是要數官府最強。
否則,光是要将攤子給鋪開,就不知要花多少時間。
當然,官府雖然有優勢,但他們也不可能直接靠上去,還是要準備些手段的。
且不說那些貪官污吏,再多的糧食物資,都能讓他們的給嚯嚯光了。
就算沒有這一層層的盤剝,以官府的力量爲主導,對于信仰的傳播,也是一重巨大的阻礙。
所以,官府的力量,隻能借用,絕不可以作爲主導。
“朝廷?那群官老爺,哪裏還會管我們的死活?”
隻是很顯然,剛剛死裏逃生的他們,對于官府實在是沒有什麽好印象:
“我們這裏的人,大半都是交不起救災稅,一起逃出來的。”
“求雨稅?”
這一下,就連馬車中的江淼,也都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據說,是爲了請大報恩寺的高僧們做法事求雨,從而加收的稅收……”
在這位韓老先生的解釋下,呂無瑕也弄明白了這所謂的求雨稅,究竟是什麽東西。
但正是搞清楚了,她才有些瞠目結舌。
眼前這群人,可是需要赈濟的災民啊!
雖然不是最嚴重的的核心地區,但說哀鴻遍野,也絕對是沒有任何問題。
結果,官府不但沒有組織任何的救災物資,反而還向他們增加稅收,這豈是“荒謬”兩個字所能形容的?
就算是爲了求雨……
“求雨?”
玄機道人卻是冷笑一聲:
“我倒要看看,這所謂的大報恩寺的高僧們,究竟都是怎樣的貨色!”
世間有仙人,這一點,如今的玄機道人已經是确信無疑。
至于有沒有佛,她倒是并不清楚。
但可以肯定的是,真正的仙佛,是不可能連這麽一群難民的錢,都要去坑的。
沒這個必要,也更丢不起這個人。
别說江淼了,就是傷勢痊愈之後的玄機道人,世俗的金錢,對她而言也就是一串數字,談不上有什麽意義。
所以,對比真正的仙佛,這世上更多的,還是那些打着仙佛名頭的,欺世盜名的騙子。
……
荊州京山縣外,有一條數百人的長龍,全副武裝的士兵,華麗的旌旗,都足以說明馬車内的乘客,身份不同凡響。
轟轟轟……
忽然間,輕微的馬蹄聲自遠方響起,并且由遠及近,迅速地接近。
整個車隊,當即開始警戒了起來。
很快,數隊騎兵就映入到了他們的眼簾。
看清他們的裝扮後,車隊前方的那員中年将領也松了一口氣。
這數隊騎兵的裝束,明顯是正規軍的打扮,而非那些可惡的攔路盜匪。
不過,他并未将手掌自腰間的佩劍上松開。
尤其是在發現,這些騎兵們臉上,全都是殺氣騰騰,身上飄蕩着的血腥味,隔了數百米都能聞到。
“來者何人?”
見到這長龍一般的車隊,那些騎兵們顯然也都吓了一跳。
不過,在看到那高高飄蕩十二面朱雀旗後,眼中的兇厲貪婪也當即消失無蹤。
朱雀旗,在南離王朝的地位極高,幾乎可以跟龍旗相媲美。
可以說,能堂而皇之地,以朱雀旗作爲出行儀仗的,隻有皇室中人方才能有這個資格。
很快,數隊騎兵之中,就有一個将軍模樣的領頭人越衆而出,行禮道:
“卑職京山校尉蔣淩,見過将軍,敢問可是潤王殿下到了?”
“正是。”
見到蔣淩自報身份,中年将領也終于真正地放松了下來,道:
“某乃千牛衛中郎将虎鐵。”
虎鐵并沒有奇怪,對方能猜到潤王的身份。
畢竟,陛下派潤王來荊州,負責赈災的事情,在荊州的官場上應當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而荊州本身,又并沒有皇子在被分封在這裏,敢用十二道朱雀旗爲儀仗的,也就唯有他們了。
不過,看着蔣淩身後殺氣騰騰的騎兵們,虎鐵問道:
“蔣校尉,你們可是在執行任務?”
蔣淩笑着點點頭,道:
“不瞞将軍,某正是剛剛平完一處叛亂,殺氣難免沒有收斂,希望沒有沖撞到殿下的儀仗。”
“叛亂?”
一個年輕的聲音,自車廂中傳出:
“蔣愛卿,荊州的局勢,已然是糜爛到這種地步了嗎?”
聽到這道男聲,蔣淩跟虎鐵都是陡然一個激靈。
很顯然,這個話題,引起了車廂中人的注意。
潤王,乃是當今陛下的第三子。
當今陛下雖然年事漸高,但太子之位卻遲遲未曾定下,這位潤王殿下,就是其中有力的競争者之一,要不然,也不可能被委以重任,前來赈災。
隻見一個二十餘歲的青年,自馬車上探出身體。
看得出來,皇室的基因還是相當不錯的,這位潤王殿下面目反正,看起來便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質。
“卑職京山校尉蔣淩,參見潤王殿下。”
“免禮。”
潤王也當即擡手,道:
“我曾聽父王說過,蔣校尉曾經身先士卒,親自撲滅天門叛亂,并且斬首二十,乃是一員難得的虎将。”
“能得到陛下的贊譽,蔣某欣喜若狂!”
蔣淩面上滿是狂喜,能夠被皇帝記住,這代表着什麽,幾乎不言而喻。
不過,潤王隻是提了一句,話題便又重新轉了回來:
“蔣校尉,這荊州的局勢,已經嚴重到了叛亂四起的地步嗎?”
但凡大旱饑荒,基本上都會造成一定程度的叛亂。
畢竟,百姓都吃不飽飯了,唯一能做的,也就隻剩下搶了。
對此,蔣淩明顯是早有準備:
“回殿下,目前荊州的局勢,還隻是有一些零星的叛亂,有卑職等人在,還不至于翻出多少大浪。
而且,如今殿下親至,一切問題也必将迎刃而解吧。”
“希望如此吧。”
潤王微微歎息一聲,誰都知道,饑荒不是那麽好解決的,古往今來,倒在這上面的王朝,可一點都不少。
不過,他表面上還是道:
“百姓們食不果腹,這才會叛亂,這些,都是本王的責任啊,蔣校尉,平叛時可否隻諸惡首?”
“殿下心懷仁慈,卑職佩服。”
蔣淩當即道:
“但殿下也有所不知,這群叛逆們,實際上已經近乎瘋狂,卑職若不殺他們,死的便是屬下們,根本沒有留手的可能。”
潤王聞言,再次歎息一聲:
“這都是本王的過錯啊!”
蔣淩跟虎鐵等人,自然又是一番勸慰。
然而,就在這番明君賢臣的感人場景時,一聲冷笑聲卻突兀地響起,打斷了他們的表演。
“真是惡心!”
“什麽人?”
蔣淩跟虎鐵都是勃然變色,潤王殿下也是面色難看。
猛然間,白影一閃,一道人影出現在了潤王所乘坐的車廂頂部,卻是一個青春少女。
“大膽!”
附近的侍衛們見狀,紛紛大喝道。
站在皇子的行架上,這顯然是一種挑釁的行爲。
可惜,少女卻是絲毫不爲所動,道:
“蔣淩,我且問你,松風鎮、建沙鎮、嘉魚鎮的百姓,可都是你帶人所殺?”
蔣淩聞言,面色稍變,旋即冷笑道:
“不錯,正是我,但一群叛逆,人人得而誅之!”
“叛逆?”
少女冷笑一聲:
“你以爲殺光所有人,就沒人知道真相了嗎?分明是你縱容手下搶掠,激起民憤,最終屠鎮,居然也成了平叛成功,當真無恥至極!”
“住口!”
蔣淩目光一凝,大喝道:
“殿下,此女妖言惑衆,卑職建議先擒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