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輸了。”
他固然脾氣暴烈,但技不如人的道理,還是清楚的。
“宗主,老夫還有事情要處理,先失陪了。”
不等呂天河回答,大長老就人影一閃,直接離去。
輸給林穆璇這麽一個二八年華的少女,他臉皮再厚,也不可能繼續留下來了。
“師傅!”
張棱鋒見狀,也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小徒頑劣,讓呂宗主見笑了。”
呂天河苦笑一聲,掃了一眼呂無瑕,由衷地歎息道:
“道長太謙虛了,高足如此優秀都還叫做頑劣的話,那我這丫頭又算什麽?”
他原本以爲,張棱鋒跟呂無瑕已經算是年輕一代的優秀人物,他們天魁宗這一代姑且算是後繼有人了,卻是沒有想到,世上還有林穆璇這種妖孽。
僅僅不到二十歲的年紀,就能擊敗宗内實力僅次于自己的大長老,若非親眼所見,真的讓人不可置信。
畢竟,招式這種東西還好說,那深厚的内力,究竟是怎麽練出來的?
“道長,莊内已經準備好了美酒佳肴,請。”
呂天河微微一笑,當即讓人在身前引路。
作爲一宗之主,呂天河的處事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在他的有意迎合之下,衆人間的氣氛很快就重新恢複到了一開始的和諧,就仿佛大長老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道長,不請那位前輩也過來用餐嗎?”
見氣氛重新恢複,呂天河也就貌似不經意地提起了車廂内的江淼,看似随意,但眼神之中,卻是夾雜着幾分小心翼翼。
事到如今,他已經不敢絲毫小看面前的玄機道人,甚至隐隐有些忌憚,以及畏懼。
“不,前輩不喜歡這種應酬。”
玄機道人平靜地解釋道。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同行,她自然知道,江淼并不需要像凡人一般吃飯喝水,食物,對他而言,已經隻剩下一種享受的意義了。
因而,除非是真正的絕世佳肴,否則對江淼而言已經沒有任何的吸引力。
天魁宗準備的飯菜,對普通人而言已經算得上豐盛,但很顯然,距離江淼眼中的美味,還有着無比巨大的差距。
“原來如此。”
見玄機道人不想多說,呂天河也識趣地沒有多問。
很快,衆人的話題,就轉移到了荊州的饑荒之上。
玄機道人詢問的很詳細,這也是江淼授意的。
天災、人禍,自古以來就是最容易凝聚信仰的地方。
若無意外,解決了鐵騎會之後,他們就會前往荊州。
對于那三十車孩童,呂天河也保證他們天魁宗會妥善安置,甚至選出其中優秀部分,收入門内。
“道長,鐵騎會的事情,當真不需要我等相助嗎?”
等到宴會将盡,呂天河也再次出言問道:
“鐵騎會的二當家計無施,跟朝天觀的了塵真人,可都是宗師級數的高手,道長千萬不可大意。”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呂天河深谙這個道理。
光是一個前途無量的林穆璇,就值得他們天魁宗下大力氣拉攏了,更不必說還有一個不知深淺的玄機道人,以及神秘莫測的“江前輩”。
“多謝呂宗主好意,我倒是想要看看,這了塵是何方神聖,也能自稱真人。”
玄機道人目光微閃,他們這一脈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不将仙羽訣修煉到一定境界,就隻能自稱某某道人。
真人,唯有将仙羽訣修煉到第十重之後,方能如此自稱。
當然,如今的玄機道人已經将仙羽訣突破第十重,有自号玄機真人的資格了。
但很顯然,在江淼這位真正的仙人面前,她是十分謙虛的,自然不可能提起改名号的事情。
這了塵真人,明顯是令玄機道人看不順眼了。
“一幫跳梁小醜而已,小道足以應付,呂宗主多慮了。”
玄機道人這全然不似作僞的自信神态,卻是看得呂天河眼角直跳。
他當然能看得出來,玄機道人這并非裝腔作勢,而是真正地沒有将盤踞一方的鐵騎會放在心上。
關鍵是,他們天魁宗,實力跟鐵騎會也不過是在伯仲之間,要不然也不會在成都城内争鬥如此多年。
既然鐵騎會是一群跳梁小醜,那麽他們天魁宗又是什麽呢?
如果玄機道人不是在盲目自大,那麽這番做派,透露出來的信息就極其可怕了。
可惜,玄機道人并沒有給他更多打探的機會,在用完餐後,也就帶着林穆璇回到了客房之中。
天魁宗爲三人準備的,是一間幽靜的小院。
“道長道長!”
剛在仆人的帶領下,來到小院,黃念歌三個小家夥就滿面興奮地撲了上來,手裏還舉着那本《道德經》:
“我已經記住了四分之一的内容了。”
四分之一?
玄機道人一愣,此時距離她向七人頒布考驗,才過去了不到一天時間吧?
僅僅半天時間,就背下來四分之一本道德經……
這個速度,着實有些駭人啊。
玄機道人知道,若是換了别的,沒有識字的小孩子,隻怕十天半個月,都未必能背上這麽多。
平日裏潛移默化還不覺得,此刻看到三個小家夥的表現,再對比尋常人,玄機道人才能深切體會到,能跟在江淼身邊,究竟是怎樣幸運的事情。
光是這無意間散發出來的影響,便已經完全不輸于陰癸宗所謂的“傳承至寶”了。
當然,這番比較的心思,在玄機道人的心中不過是一閃而逝。
很快她就意識到,按照這個速度,不需要七天,最多四天,眼前這三個小家夥,就能通過第一重考驗了?
玄機道人一愣,旋即面色平淡地看着黃念歌三人,道:
“很好,既然如此,你們這就開始第二重考驗吧。”
“第二重考驗?”
三人俱是一愣,渾然沒有想到玄機道人會是如此說。
“明天一天之内,你們每人在成都城内賺到一千文錢,這便算通過了第二重考驗。”
“明天一天之内?”
黃念歌道:
“道長,第一重考驗我們算是通過了麽?”
“我說的是在七天之内,背完整本《道德經》,你們完成了嗎?”
三個小家夥面面相觑,面色一苦,終于明白了玄機道人的意思。
這第二重考驗消耗的時間,居然也算在第一重考驗之内,而不是單獨另算的!
早知如此,他們就不過來宣布自己的進度了。
三人心中,都不由得湧起一陣陣的後悔。
“道長,無論什麽手段都可以嗎?”
趙子明問道,他是三人中年級最大的男孩子,性格也最是沉穩,所以第一個從懊悔的情緒中恢複了過來。
“是的。”
玄機道人點點頭,微笑道:
“隻要能賺到一千文,無論用什麽手段都可以,甚至是去偷去搶,坑蒙拐騙,都行。”
丢下這句話後,玄機道人也直接離開了,隻留下了三個冥思苦想的小家夥。
“前輩。”
玄機道人沒有去天魁宗爲她們準備的客房,而是矮身,鑽進了江淼所在的車廂之中。
很久以前,她就已經發覺,那些普通的卧房,再怎麽豪華,也根本就比不上江淼繪制出來的車廂來得舒适。
這也并不奇怪,畢竟,這可是江淼結合了自己的前世,以及至高神位面中,金屬生命的布置,方才繪制出來的車廂,尋常房屋如何比得上?
況且,車廂中跟江淼也更加接近,她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自身的真氣變得更加興奮與活躍起來。
“前輩,我已經打聽清楚了……”
登上車廂之後,玄機道人也當即将自己從呂天河處探知的情報,簡練地複述了一遍。
荊州的旱災是從今天七月份開始的,已經持續了足足三個月,幾乎是滴雨不落,莊稼可謂是顆粒無收。
再加上朝内皇帝昏聩,奸佞橫行,本就不多的赈災物資還沒到荊州附近,就幾乎被瓜分得一幹二淨。
如今的荊州等地,就像是一鍋被燒得滾燙的油,隻需一滴水,立刻就會噼裏啪啦地炸起來。
“不如說,荊州應該已經發生數次小規模的叛亂,隻不過,全都被壓了下來而已。”
說着,玄機道人也不禁冷笑了一聲。
那些貪官污吏們,究竟是個什麽德性,隻怕很少有人能比她更加了解了。
“前輩,您是要去荊州化解這場災難嗎?”
玄機道人凝視着江淼,眼中閃閃發光。
在那些神仙故事當中,如江淼這樣的仙人,不就是扮演着救世主一般的角色嗎?
“可以這麽說。”
看着玄機道人這如同小女孩一般的神情,江淼也忍不住輕笑一聲,搖頭道:
“不過,這次的救世主可不是我,而是你。”
“我?”
玄機道人一愣,旋即慌亂地搖着手掌道:
“前輩您說笑了,要說打架我還行,這救災我哪裏能成?”
赈災,靠的不是誰更加能打,而是誰有糧食。
但即便是神奇的玉筆,也不可能變出糧食出來。
或者說,就像是她在朱仙鎮下的那場雨一樣,滅火可以,但其實隻是虛有其表,根本無法用來充饑解渴。
“你太低估自己了。”
江淼笑了,提醒道:
“這世界上從來都是不缺糧食的,缺少的,隻不過是運到荊州的辦法而已。”
玄機道人聞言,也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以天魁宗爲例,光是爲了能留下汗血寶馬的後代,就願意掏出萬兩黃金。
一兩黃金,就足夠一個三口的平民之家,溫飽地過上一年了。
放到荊州等地,這筆金子,就足以養活上萬災民。
而天魁宗,其實并不算超級富豪,至少比起鐵騎會是如此,更不必說和洛陽揚州等繁華之地的巨富相比了。
“那些貪官污吏的家中,儲藏着他們十輩子也吃不完的糧食,以你的聰明才智,我想應當知道該如何做。”
玄機道人也是聰明人,先前不過隻是被固有觀念給束縛住了,在江淼的提醒下自然是一點就通:
“弟子明白了!”
其實,遍數華夏五千年,絕大多數時候,缺的都不是糧,而是良心,以及運糧的手段。
這個時代,最好的運輸方法其實是水運。
隻是因爲江淼的到來,曆史自王莽篡漢時拐了一個彎,三國跟魏晉南北朝都全都消失不見,在曆史上留下濃墨重彩一筆的隋炀帝自然楊廣也并不例外。
沒有楊廣,聞名後世的京杭大運河自然就沒有蹤影,所以運送糧食,多半隻能依靠陸路,也就是人拉馬馱,消耗極大。
十成之中,能夠運到一兩成,就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
這,還不算沿途大小官吏的上下其手。
但是,隻要玄機道人運用好玉筆,便能以近乎無損的代價,迅速将糧食運到千裏之外。
“玄機。”
就在玄機道人興奮激動的時候,江淼忽然開口道。
玄機道人也當即收斂好自己的心神,恭敬道:
“弟子在。”
江淼道:
“你跟前漢皇族,關系匪淺吧?”
玄機道人聞言,身軀微微一顫,旋即美麗的面龐上攀升起一絲苦笑,道:
“果然瞞不過前輩的慧眼。”
玄機道人眼中閃過一絲追憶跟迷茫,道:
“不錯,我俗家姓名爲劉詩曼,被哀帝封爲舞陽公主,同時也是漢室最後一位公主。”
“果然。”
江淼點點頭,大概能夠猜到其中的緣由。
玄機道人這一脈,畢竟出自海蟾真人門下,雖然并不插手世俗争鬥,但對于漢室,終歸還是有幾分感情的。
因而,在漢朝傾覆之時,那一代的傳人,也就是玄機道人的師傅飄雪真人,爲了防止劉家血脈至此斷絕,就孤身潛入皇宮當中,将舞陽公主,也就是玄機道人偷偷救了出來。
因爲看到玄機道人天資聰慧,飄雪道人也就順勢将其收爲弟子,作爲下一代傳人培養。
畢竟,舞陽公主雖然是劉家血脈,但畢竟是女兒身,飄雪真人也并不擔心他這一脈,會因此就卷入到争奪天下的麻煩當中,從而違背祖師留下的規矩。
“原來如此。”
聽完玄機道人的講述,江淼想了想,道:
“如果,我想讓你複國,你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