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靈獨自在殿内待了整整兩日,除了給自己送飯的侍婢誰也見不到,表面上淡定的待在殿内打坐調息,實則心裏已經焦慮不安,時不時擡眼看向殿門。
直到第三日,才看見熟悉的白色衣角走入殿内,染靈故作淡定的坐在殿内,假意入定打坐。
“你不必修了,在這個結界之中是修不出靈力的。”鬼神撇了一眼染靈,緩步走到殿内坐下。
染靈了然,便也睜開眼看着鬼神“大人将我囚于這鬼神殿中又有何意義呢?”
“至少你見不着那個道士。”
染靈笑了笑,起身緩步走到鬼神身側坐下,十分娴熟的給鬼神倒上了一杯熱茶遞至鬼神手中“其實,大人不必如此。”
鬼神挑了挑眉,并不接話,染靈繼續說道“若是大人想要誰消散在這天地間也不過動動手指之事,實在是無需這般折騰,可若是大人喜好折磨人看人笑話,此番也着實是不值當。”
“爲何不值當?”
染靈眼神淩厲的看向鬼神“大人從前不屑染靈待在此處,如今卻與當初相背,這一番不過是爲了折騰染靈,其實完全無需如此麻煩,染靈在此任由大人處置,是生是死絕不辯駁。”
鬼神一把掐住染靈的下巴,逼着染靈與自己對視“你可知你越發放肆了?”
“那大人大可一掌滅了我,反正我也不願再與地界有任何關聯,不想與這鬼神殿有任何關聯,更不想與大人有任何關聯。”
鬼神掐住染靈下巴的手越發收緊,眯着眼有些危險的看着染靈“你便是求死也不願留在鬼神殿?”
染靈感覺下巴被掐得生疼,卻還是面不改色冷眼看着鬼神“不錯。”
鬼神掐住染靈的下巴拉近自己,居高臨下的看着染靈“當初是你先接近本座,也是你執意來地界,更是你留在本座身邊一步一步籠絡本座的心,怎麽,如今到手了,就要準備遺棄了?”
染靈有些好笑的看着鬼神,覺得鬼神如今的神态倒極像個占有欲極強的偏執之徒,隻是因爲看到自己要逃離要舍棄,所以便依着那執拗勁覺着不甘心,從而想要将自己束縛住。
鬼神看進染靈的眼中,看不到半分從前的缱绻之意,隻有染靈滿臉的冷漠和疏離,鬼神感覺心中猛一刺痛,一把甩開了掐着染靈的手“鬼神殿不是你想來便能來,想走便能走的地方。”
染靈揉了揉被掐疼的下巴“若我真是個甘願被馴服和豢養的鳥,大人又何曾會對我多看一眼?”
鬼神氣極揮袖出了殿,染靈頓時失了方才的神氣,一下癱軟在地,掀開衣袖看見前兩日摔破皮的手肘又是滲出了血。
無言的撕下一塊衣角簡單的包紮好,染靈抱着膝蓋坐在原地,眼角慢慢的滑落下了一顆淚。
縱是鬼神親手刺傷過自己,也派過厲鬼想要對自己趕盡殺絕,但是每當自己看到那雙奪去這世間萬千芳華的眼眸時,還是會失了神。
染靈緊緊的抱着自己縮在一角,懊惱着自己的沒用,也責怪着自己不夠狠絕。有血絲從染靈嘴角留下,是染靈将自己的嘴唇咬破,似乎隻有這樣的方式才能提醒染靈,那個白色身影,曾經想要殺了自己。
整整十日,鬼神都沒有出現過,染靈獨自待在殿内憋得快要發了瘋,而送飯的侍婢也是個又聾又啞的,半句話也講不上,染靈覺得自己也仿若一個啞巴不會說話了一般。
染靈實在坐不住,便在殿内翻箱倒櫃,将殿内翻得一片混亂,各種物件落了一地。而殿内除了一些基本的生活物品,再是沒有其他,便是想要找張黃紙也尋不到。
染靈揉了揉已經有些散亂的發髻,沖着殿外再試着沖了沖,仍舊是被強大的靈力反彈回來,而身上的外傷因着這幾日染靈不斷想要憑蠻力沖破結界而增添了許多。
其實染靈深知自己是破不了的,但不做點什麽,染靈怕自己真的會在此瘋癫了去。
就在染靈歇了口氣,再爬起來沖殿門處沖過去時,卻沒有感覺的靈力反彈,而是投入到一個冰冷的懷抱中。
鬼神冷冷的聲音傳入染靈耳中“怎麽,終于想通了,要對本座投懷送抱了?”
染靈推開兩步“大人,這樣關着我又有什麽意義?”
鬼神看了一眼染靈,擡手以靈力滑過染靈的手臂,修複了染靈身上的傷“隻要你答應本座不再傷害自己,本座可以放寬你在整個鬼神殿活動。”
染靈不以爲意,擡腳踢開了地上掉落的杯子“這又有多大的區别?”
看着染靈眼下淤積了大片的烏青,想來也是日日難眠,鬼神不忍再看,轉身出了殿,染靈頹喪的站在原地,拉起衣袖解開原本綁着傷口的手,看着已經恢複如初的皮膚,自嘲的笑了笑“看吧,有時候活着才是最大的折磨。”
染靈還傻傻的坐在殿内的地上,遠遠的看見幻走了進來,染靈幾乎是手腳并用的爬起來“你怎麽來了?”
幻環顧了一圈殿内,啧啧稱奇,這殿内被染靈翻砸得已經不成樣子,眼看着是連下腳處都快沒了,幻撿起一件瓷片“這可簡直不菲,你倒是下得手。”
“幻大人今日怎麽有空了?”
幻丢開瓷片看了看染靈,見染靈與本月前清瘦不少,面上也十分憔悴,也打消了要打趣的心思“大人讓我來看看你。”
“來看我死沒死?”
“你這又是何必,如今大人對你有了心思還不好嗎?”
染靈冷笑了一下“我可承受不起。”
幻歎了一口,拉了染靈向着殿外走去,染靈皺着眉頭見自己安然的走到了殿外才發現結界已經不在了“你要帶我去哪兒?”
“帶你四處走走。”
染靈跟着幻出了殿門,來到鬼神正殿的廣場上,染靈習慣性的擡頭,見上空黑洞洞的一片,心裏也跟着空了許多“我倒是忘了,這裏沒有人界的星空。”
染靈見走了幾圈,仍是在鬼神殿之中,眼神晦暗的看着身側的幻“其實真的不必防備我至此,我已經沒有靈力了。”
“不是我防備你,是你走不出這個結界,大人也是怕你再出什麽事。”
“呵……”染靈苦澀一笑“其實我一直知道相較于交心,你更會選擇忠誠。”
幻頓了頓腳步“染靈,我也是爲着你着想,畢竟你離得償所願不過一步之遙。”
“拿命換來的嗎?”染靈眼神有些陌生的看着幻“那我甯可不要。”
幻重重歎了一口氣不再說話,二人繞着鬼神殿走了許久,直到染靈拍了拍幻的肩膀轉身回了自己的寝殿。幻立在廣場中央看着染靈離去的背影,突然覺得染靈似乎滄桑了許多,像是肩上承載了許多是時間的山河一般。
染靈剛緩步走到寝殿門口處時,就見着一個侍衛樣的人鬼鬼祟祟的在殿門處張望,染靈走近了幾步“你是誰?”
侍衛似乎被染靈吓了一大跳,小心的看了看四周才對染靈招招手,染靈皺着眉走過去“何事?”
那侍衛小聲的湊近染靈“我替丘懷道長帶句話來。”
染靈疑惑的打量着侍衛,見是一張生面孔,但卻是地界之人不錯“你爲何幫一個道士帶話?”
“他曾于我在人界有恩,所以才答應冒險混入鬼神殿來尋你。”
染靈心中不信,但嘴上卻問道“他說什麽?”
那侍衛似乎格外謹慎,再三确認四周無人後,才垂着頭“道長說,縱是黃泉奈何也可下,唯願卿得一自由之身。”
說完後,侍衛從懷中用厚厚的錦帕包裹的布包遞給染靈,染靈打開見是一柄沾滿了血迹的桃木劍,縱是此刻染靈無法調動靈力,也能感受到這上面的血是丘懷的,這把劍也是丘懷從不離身的法器。
染靈拿着劍的手顫了顫,擡頭看向侍衛“你在哪裏遇到他的?”
“奈何橋旁。”
染靈幾乎站不穩腳,急忙扶住了一旁的門框,眼神卻死死的盯着那個侍衛“你瞧見的是人……還是鬼?”
“方才是人,如今恐怕……”
染靈一把揪住侍衛的衣領,咬着呀“到底發生了何事?”
那侍衛似乎是被染靈狠厲的表情吓得不清,嘴裏結結巴巴“他……他被追殺至地界,然……然後隻身赴了黃泉。”
染靈松開侍衛的衣領“你走吧。”
那侍衛急忙整理好被揪過的衣領,慌慌忙忙的離開了,染靈幾乎是一路扶着走進了殿“你大好的人生啊,怎麽這麽傻。”
從侍衛三言兩語的話中,染靈可以得知是有人追殺丘懷不錯,且丘懷爲了自己不受威脅甘願身赴黃泉,隻爲了給自己自由。這一世本該得大道的他,卻爲了自己賠上這許多,染靈不僅有震驚,更多的是愧疚。
染靈握緊手中的木劍,任憑劍上的血液沾上衣袖,胸口卻覺得寒涼刺骨“你到底還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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