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啊孽徒!”老者口中雖然罵着鬼神,心中卻是一直格外心疼這個得意弟子,要知道這地界之人能封神,那得是多大的神威。隻是這鬼神一向不大順從自己心意,即使從前封神,也是他自己的功德和修爲,自己未曾幫上半分。
數千年前和那個華的争鬥,攪得天翻地覆,再後來性情越發古怪,非要回那地界,不肯留在昆侖,所以自己這才冷落了他,哪知許久過去了還是這個性子,也吃準了自己心疼他這個高徒,最終都不會拂了他的意。
染靈在青鼎之上受了老者的百年靈力和三道天雷、五道荒火,這才算是逆天續命撿回了一條小命,隻是醒來時染靈有些不解,看了看一旁站着氣得胡須都有些顫抖的老者,再看了看一臉冷漠的鬼神,一時有些無語,這氣氛是怎麽了?
染靈緩緩起身從地上爬起來,活動了幾下感覺身子好了許多,且身上鬼神加持的靈力已經融入骨血,如今倒是真覺得前所未有的舒爽。而查看自己周身,竟是隐隐有了紫氣萦繞,縱是自己未有真身,也是比過尋常修道之人。
鬼神見染靈起身終于是緩和了些寒冰般的臉色,淡淡的看了一眼染靈,染靈立即會意走到鬼神跟前行禮道“多謝大人救命之恩。”
“哼。”老者不屑的從鼻腔發出聲音“若不是本尊,你個丫頭還不知在哪兒呢。”
染靈還未來得及答話,就見鬼神從衣袖中甩出當初在邊鎮時收納的銅鼎,而後背着手開口“這是謝禮。”
說完便看了一眼染靈轉身出了殿門,染靈隻好急急走到老者面前行了一禮“多謝前輩相救。”
老者不在意的揮揮手,便直往銅鼎看去,染靈淺笑着跟着鬼神退出殿内,心情甚好的下了山。
一路上,染靈一邊四處張望着山中美景,一邊哼着小曲,此時人界已是四月天,正是草長莺飛時節。不似初春那般欣欣向榮之姿,但蔥蔥郁郁的綠色滿目皆是,連着那有些灼人的日頭也感覺溫和了些。
“大人,若前輩不肯搭救染靈,那染靈豈不是要辜負了這大好光景。”
聞言的鬼神停住腳步,染靈一個不甚險些撞在了其背上,急忙退開兩步有些疑惑的看着鬼神。
“他必定會救,若真不救,本座也還有最後一個法子。”
染靈好奇道“什麽法子?”
鬼神冷哼了一聲,轉過頭繼續走着路,染靈心中那好奇勁又上來了,小跑着步子趕上腳步,偏着頭看着鬼神道“大人是認定了前輩會救染靈?”
“嗯。”
“那大人帶着染靈徒步上山,也是爲了強行讓前輩同意?”
“不錯。”
“大人你……”染靈頓了頓接着說道“還真是強勢啊。”
回了地界不過兩日,染靈第二次受到召喚,一直想要有所表現的染靈有些欣喜的随着招魂令來到人界。
與之前不同,染靈此次來到一處華麗又靜谧的宅子,宅内外并無半分不妥,連着家仆們也是笑意淺淺的在灑掃着。染靈擡頭看了看這人界獨有的萬裏星空,覺着此次應該較之輕松些。
來到召喚人之處時,染靈着實是小小的吃驚了一下,眼前的這個女子不過二八年紀,身着華服,略施粉黛,直直的跪坐在案幾前看着青煙。
染靈環顧了一圈屋内,是一處女子内室,屋内裝飾古樸大方,并不奢靡,倒是一旁挂着的一幅字畫将屋子顯得更風雅了些。那名女子見着染靈也并不慌張,倒是淺笑着盈盈的行了一禮,舉手投足之間皆是世家小姐風範。
“爾喚吾所爲何?”染靈收回打探的目光将雙手攏回袖中,直挺挺的站着。
“特使大人駕到,本該夾道相迎,隻是小女之事較爲私隐,所以便委屈了特使大人。”
染靈不在意的揮揮手,語氣有些淡漠道“所爲何事,直說便可。”
“小女有一心儀之人,奈何未能相通心意,所以特求大人爲小女牽線搭橋。”
“你想如何?”
“讓那人心中有小女即可。”
染靈掏出冊子看了看,此女喚爲孫慕霜,乃人界朝廷太常卿獨女,自小識得詩書禮法,是少有的才女。且一生無大的疾病災痛,兒孫滿堂,福澤綿長。染靈看着這樣良好的生世輕輕搖了搖頭道“你相較于尋常人等已是顯赫富貴,爲何還這般貪心?”
孫慕霜苦笑了一下,右手緊緊捏着衣袖“若是愛而不得,那又談何歡愉?”
“便是爲着這樣的俗事願意折損自己的壽數?”
孫慕霜輕輕起身走到一旁,看着牆上的字畫擡手擦去了眼角的淚,在影影綽綽的燭光之下整個人風姿綽約,連染靈也有些欣賞起來。
“大人,你可動過情愛過人,可知那徹夜的難眠和入骨的相思?”
染靈一下就想到了鬼神,覺着自己還算是氣運不錯,能守在傾心之人身側,雖隻能如此歲歲年年相伴,但自己終究是遂了願,如了意。
孫慕霜見染靈不說話,連忙擦幹淨眼淚“是小女唐突了,還望大人莫計較。”
良久後,染靈才堪堪開口“他心中即半分無你,你們今世也是無緣無分,你爲何還如此執迷?”
“自我第一次見着他時,我便笃定心意,今生非他不可。”孫慕霜伸手撫摸了一會字畫狀似自言自語道“這幅字,便是我使盡心思求來的,本以爲有了此,我就能知足,但奈何,夜夜望于此,思念更是繁複加重。”
染靈輕輕歎了一口氣“本使給你一天時間考慮,明日此時再來此。”
說完染靈便化煙而去,來到了孫慕霜思慕之人之處,此處同太常卿府的甯靜不同,院内甚是嘈雜。染靈隐了身來到廊上翻了翻冊子,才是知曉那孫慕霜思慕之人是谏議大夫的幼子周若元。
此時谏議大夫府内正是一片歡騰,像是有了什麽喜事正請了戲班子在府中表演,府中之人衆多,染靈繞了好幾圈才是看到了那周若元本人。當那副面孔映入染靈眼中時,染靈險些手抖得拿不穩手中的冊子。
此時染靈知道那孫慕霜爲何傾心此人了,便是自己在人界遇着此人,也要對此人多看幾眼,因爲周若元的眉眼間竟是有幾分神似鬼神,染靈仔細的看了一會,覺得此人隻是眉眼相似,其他卻大相徑庭。
鬼神生來便有一種慵懶魅惑之姿,精緻的五官下皆是淡漠疏離之感,而眼前的這個人倒是個風度翩翩的公子樣。
染靈自嘲的笑了笑,覺着自己才不過離開鬼神片刻,竟是将人錯看了幾分,如今定了心看過去,便再不覺得有何相似了。
染靈待了好一會,兜兜轉轉晃悠至夜深才知曉了這周若元今日的确是有大喜事,不僅升了官職還求取到心愛之人——五品昭武将軍之女。
這昭武将軍之女嫁給周若元的确是高攀了,但周若元與其自小相識,就隻這數十年相知相惜的心意便是孫慕霜及不上的。
染靈看見谏議大夫府内所有人都喜氣洋洋,皆是爲這樁婚事真心實意的感到高興,一時更加躊躇。
若真的遂了孫慕霜的願,那這一家子又該如何,那昭武将軍之女又該如何。這世事環環緊扣,絲絲相連,牽一發而動全身,隻爲着自己這一個微小的決定,就有可能有天翻地覆的變化。
染靈尋了一個僻靜處的小樹林,翻身上了一顆較高的樹枝之上,狀似欣賞月光的躺着。
雖然是在流轉着心思發着呆,但染靈的警戒絲毫未敢松懈,依稀聽見遠處有道家術法的靈力閃現,染靈掐着手指算了算,輕輕歎了口氣悄悄的隐了身形在樹枝之中。
遠處有青色的身影在緩緩前進,身影前面是一個遊魂在逃竄。那青色身影不急不忙的踱着步子跟着那遊魂,刻意保持着距離,像是在逗着甕中之鼈一樣。
染靈在暗處失笑的看着這人,覺着現在的修道之人真是越來越有趣了,以此人的能力大可掐個手決便可收了這遊魂。但他偏不如此,隻是有意無意的跟着,在遊魂松懈之時再現身提提醒。
這人追着遊魂不一會就到了染靈身處的樹的附近,染靈也生了心思,便折了一片葉子注入靈力,揮手打入遊魂身軀之中。
遊魂身側陰風大作,摻雜着血腥味席卷着這一片樹林,那遊魂見身形穩固,一時有些張狂的回過神對着那抹青色的身影道“臭道士,捉弄了我一路,我這就送你先去地府候着。”
才剛剛說罷,那人就拿出了紫金葫蘆,口中默念了幾句口決,便将那遊魂收了進去。而後,對着空氣大聲說道“這是哪位道友與在下開玩笑呢?”
染靈淺笑着從樹影中現出身影,朝着那人拱拱手道“先生莫怪,在下隻是瞧着這遊魂被戲弄得着實可憐,便想替他尋個痛快。”
那人仔細收好紫金葫蘆才擡起頭看向染靈,待看清染靈後愣了一下,過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回答道“既是如此,便……便如此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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