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将軍……”一個侍衛匆匆跑進來,往鄭江身前一跪,便立時對上了他那陰冷的目光,于是立刻改口道,“鄭王……”
看到侍衛這副戰戰兢兢的樣子,鄭江方才顔色稍霁,“什麽事?值得你這樣慌慌張張的!”
“魏國公徐……徐達親自率軍前來平叛……不,不是,前來攻打信州……”侍衛邊說邊抽了自己一個嘴巴,生怕受到鄭江的責罵。
“徐達竟然來了……”聽到這個消息,鄭江不由得心下一沉,也懶得跟侍衛計較他那嘴上沒把門的事情了。
對于鄭江等人來說,徐達意味着什麽,他們心裏自然有杆秤:他和常遇春的組合簡直就是一個神話,對于這些小輩來說,他們跟徐達根本不是一個量級的,就算是藍玉也不成!
其實鄭江現在已經有些後悔了,因爲他們的造反行動并不是很順利,或者更爲準确地來說,藍玉是一個很好的作戰統帥,卻不是一個合格的領導者。
現在他們的叛亂行爲已經搞得百姓怨聲載道,甚至攻下來的地方人都快逃沒了,可藍玉仍不自知,依舊是那麽殘暴,好像隻要打下來一座城池,他們就能離奪得天下更進一步似的。
而且如今他們的軍事行動也不再順利,每攻打一個地方,就會激起當地官民的同仇敵忾和激烈抵抗,鄭江隐隐感覺自己這支叛軍已經走到頭了……
但鄭江不敢這樣去想,他隻能活在終将勝利的自我欺騙之中,他感覺藍玉和馮國勝其實和自己一樣,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已經走火入魔了……
在這期間,藍玉試圖給許多所謂的同黨寫過信,但沒有人回應他,最終就隻有藍玉、馮國勝和自己三個人做主心骨……
藍玉是被逼得無路可走,馮國勝是賦閑在家,實在離不開兵馬,所以想在最後博上一把,可自己……就是傻啊!
鄭江一直以爲自己是個聰明人,可現在才發覺最傻的就是自己,自己當初爲什麽要上藍玉這條破船啊?
鄭江當初确實是不忿于蔣淳斌的所作所爲,他看得出來蔣淳斌之所以收養那麽多義子,不過是爲了利用罷了。
可鄭江不願意做那任人擺布的棋子!更無法忍受在獲得了親情之後,卻又要被無情地剝奪這項權利,然後去奉蔣淳斌的親生兒子爲主子!
所謂升米恩、鬥米仇是也,鄭江從來沒有想過如果不是蔣淳斌,自己可能就要流落街頭餓死了,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鄭江在獲得了大權之後,根本無法接受被一腳踢開、閑置在地方的結局,自己的一輩子不能就這樣過了!
跪在地下的侍衛看着鄭江的臉色一點點地變化着,可他不說話,侍衛也不敢追問更多的指示,隻能這樣默默地盯着他看……
“看什麽!”鄭江惡狠狠地瞪了侍衛一眼,吓得他立刻把頭低了下去,“不就是一個徐達麽?有什麽好怕的……”
這話說得……侍衛都替鄭江感覺臊得慌,剛剛明明看見他的手都在抖,得,您不怕就去迎敵吧……
不過還沒等侍衛應聲,便又有一人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報……敵軍已經列陣城下了……”
“何……何人領軍?”鄭江的喉結不自覺地咕哝了一下,他的手又開始抖了,“是……是徐達嗎?”
“不是,是一個叫霍恩明的……”報信兒的人搖了搖頭,故意将關系撇得幹淨。
“霍恩明?”鄭江激動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與方才的徐達相比,這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嘛!
“一個小小的霍恩明,不足爲懼!”鄭江哈哈大笑兩聲,“當初我在集慶的時候,衆人皆道我與霍恩明齊名,今天我就讓世人看看,到底是我厲害,還是那霍恩明厲害!”
其實鄭江有如此自信,并非他自恃兵法謀略比霍恩明強,而是他看不上霍恩明的脾氣秉性。
在鄭江看來,霍恩明那種人是隻配做奴才的命,難成大事,這種人又怎麽會是自己的對手呢?
不過當鄭江站上城牆之時,便不出意外地遭到了霍恩明的辱罵,“沒良心的狗賊,皇上如此待你,你卻歸于叛軍,真該千刀萬剮!”
“霍恩明,是你執迷不悟,甘心給人當槍使!”鄭江冷笑一聲,看起來顯得毫不在乎,“看在你我當初曾是兄弟的份上,我也會不計前嫌,收留了你!”
“王八蛋,直到現在仍不悔悟,皇上當初怎麽收了你那麽個沒良心的東西!”霍恩明指着鄭江破口大罵道,“你忘了阿娘是如何對待咱們的,若不是皇上和阿娘,你早不知道餓死在了哪裏!”
“住口!你這個隻知道當奴才的蠢貨!”理屈的鄭江此時隻剩惱羞成怒,“我沒有父母,也沒有兄弟……”
“攻城!”霍恩明再無話語,将所有的憤怒都發洩在了這信州城上。
“鄭王,咱們的輕騎已經從後面繞過去了……”一個侍衛在鄭江身邊小聲說道。
“好!”鄭江興奮地一拍牆頭,“傳我命令,全體出城迎戰,務必将所有敵軍殲于城外!”
“來吧來吧,鄭江,你的死期不遠了……”霍恩明看着鄭江率軍出城,心中竟是五味雜陳,“告訴埋伏在後面的大軍,現在就可以行動了!”
可鄭江并不知道危險正在向自己慢慢靠近,甚至出城之後,他仍舊堅信勝利就緊緊握在自己手中,直到他看見霍恩明埋伏的大軍将自己完全包圍……
“鄭江,你沒有機會了……”霍恩明将包圍圈越縮越小,直到最後他都能仔細觀察到鄭江的身影在左突右沖,“這次我不會心軟的……”
挽弓搭箭,超遠瞄準,霍恩明的眼中此時隻有不遠處鄭江身影縮成的小小黑點,長舒一口氣,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鄭江應聲而倒,箭矢正中他的背心,他自馬上跌落,掉在了地上,看到了繼續向自己瞄準的霍恩明,又是一箭,直插自己的胸腹處,撐不下去了,他的嘴角沒有笑,他的眼角有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