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士誠的突圍計劃失敗了,據蔣淳斌親兵的事後統計,死者近十之七八,而且那是他最精銳的力量,這意味着張士誠再也沒有可能反抗了。
但蔣淳斌高興不起來,因爲花雲在此役中傷得極重:箭傷、刀傷,最嚴重的是被戰馬踩踏造成的傷,全身多處粉碎性骨折,胸腹大面積出血…據看病的大夫說,能從戰場上活下來已經算是奇迹了。
蔣淳斌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因爲他對花雲一直有一種特殊的情感:這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上見到的第二個人(自我吐槽,第一個人死了,向朱元璋同志鞠躬緻歉,原諒我這個稍顯腦殘的設定),是他帶着自己熟悉并适應了這個世界,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并不僅僅相當于一種大哥的存在…
蔣淳斌找了許多堪稱神醫的人來治療花雲,可最終的結果都是一樣的:花雲仍舊躺在那裏昏睡不醒,氣若遊絲,而神醫們也隻能擺擺手,歎口氣說自己“本事低微,還望另請高明。”
蔣淳斌心神大亂,隻得命人将花雲送回集慶,好生治療,同時向徐達等人下了死命令“十天之内,務必攻下平江城,活捉張士誠!”
張士誠确實也沒有什麽本事抵抗了,上次突圍已經損失了他所有的精銳力量,他知道自己的末日已經到了。
而且花雲的事情給了所有攻城将士莫大的鼓勵,于是五天之後,在最終的合力進攻下,八門齊破,蔣淳斌的大軍終于攻入了平江城。
張士誠聞得城破,自知回天乏力,而其部屬見狀,也紛紛舉手投降,于是張士誠也無法組織什麽巷戰,隻是獨自回到了府邸當中。
張士誠正妻劉氏,與其相守多年,恩愛異常,如今見張士誠如此,竟還帶着兩個幼子好言勸慰。
無奈張士誠已是心如死灰,他的兄弟部将都死在蔣淳斌手上,他又怎肯折節而降?于是便問其正妻劉氏道,“我兵敗且死,你打算怎麽辦?”
劉氏見張士誠死志已定,便也不再多言,隻是牽着兩個幼子冷靜答道,“妾身跟随大王多年,又怎能失節受辱?如今賊軍既已破城,妾身願随大王而去,絕不會壞了大王名聲。”
劉氏言罷,便牽着兩個幼子,于府中聚集了張士誠的所有侍妾,不過這些嬌豔女子倒不似劉氏那般冷靜,有幾個人甚至相互抱着嘤嘤哭泣。
劉氏見狀,不由得當頭斷喝道,“大王待我們不薄,如今賊軍陷城,我們萬不可失節于敵,污了大王一世清名!”
這些嬌豔女子直到此時才聽明白,原來這是要逼着自己殉節,但她們哪像劉氏一樣對張士誠有着無限深情?甚至有些女子早就暗中想好了退路,因此一時間哭得更大聲了。
可劉氏卻是個剛烈婦人,不僅喝止了她們的哭鬧,還強拉着她們随自己一起走,這些嬌豔女子看到身旁站着一群帶刀侍衛,也不敢反抗,隻得一邊跟着走一邊大聲痛哭。
張士誠面對此情此景,卻無動于衷,隻是看着自己的兩個幼子啜泣道,“可憐稚子,竟要随我受這等委屈。”
從這點上來看,張士誠和他那個女婿潘元紹确實是有點像的,而真正可憐的,也是那些本不想死,卻被逼着不得不死的美嬌娘。
張士誠性喜奢華,之前曾爲自己的妻妾建了一座齊雲樓,内部裝飾奢靡,堆有無數的金銀财寶,估計和商周時期纣王的鹿台有得一拼。
可此時張士誠的妻妾就在劉氏的帶領下,一步步走上了齊雲樓,然後看着樓下被人堆滿火柴,燃起了大火。
熊熊烈火之中,張士誠的兩個幼子被煙氣熏得一邊咳嗽一邊大聲哭泣,同時向齊雲樓下的張士誠大聲哭道,“爹爹救我!”
張士誠見狀,不由得痛徹心扉,跪在地上涕泗橫流,“我的兒!我的兒”,但如今也救不得他們,隻得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兩個稚子被煙火活活熏死。
劉氏早已自缢而亡,而那些美嬌娘有的跟着上了吊,有的不甘心竟跳下樓來活活摔死,還有幾個仍盼着奇迹出現,最終隻能像張士誠的兩個幼子一樣,被熏死或者燒死。
張士誠現在可謂是窮途末路,眼見妻妾幼子身亡,耳聽得外面殺聲陣陣,于是早萌死心的張士誠也一步步走回了府衙大廳,這個平素自己用來遙控指揮的地方。
張士誠的動作很緩慢,他一點點地自己搬來桌椅,慢吞吞地爬了上去,然後解下腰帶,搭在了房梁上。
做完了這一切,張士誠便停下了動作,歎口氣望向了門外,這一看便發了呆,仿佛是在回憶自己之前的英雄時刻,搞得張士誠大英雄一時間又哭又笑。
在旁人看來,張士誠這番舉動倒頗有些藝術性,隻不過他心裏到底想的是什麽,就不得而知了。
外面的喊殺聲更近了,似乎已經沖到了自己府邸外面,于是張士誠再不猶豫,直接站起身來,将腰帶打了個死結,然後一踮腳,便将頭伸了進去。
本來就是個一閉眼、一蹬腿的事兒,可張士誠卻将其折騰得無比漫長,忽然,他睜開了眼睛,可怕地發現,原來自己并不想死。
是啊,如果能好好活着的話,誰會想死呢?支撐着自己一直到現在的,不就是對生存的渴望嗎?但羞恥的是,張士誠發現自己竟然怕死。
但是投降…那是萬萬不能的,自己絕對不會向蔣淳斌卑躬屈膝!
誰知就在此時,忽有一隊人馬沖了進來,還沒等張士誠看清,便見一支羽箭破空而至,一下子就将自己的腰帶射作兩截,張士誠則撲通一下從桌椅上滾落下來,摔到了地上。
張士誠未及呼痛,便見一個身着銀色戰甲的男子沖至自己身前,将自己從地上一把拉了起來,“想死?沒那麽容易!”
張士誠的膝蓋重重地撞到地上,卻也沒法伸手去撫,隻是下意識地擡起頭來,張開迷茫的雙眼:哇靠!眼前這人不就是讓自己恨得牙癢癢的蔣淳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