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小吳,校長讓你去校長室。校長要檢查新教師的備課情況。”——語文教研組組長杜薇通知吳雨梅。
吳雨梅一聽劉立柱叫她,心髒就如突遭寒流,一陣哆嗦。她帶着備課的教案忐忑地走向校長室,似乎走向的不是校長室,而是手術室。
劉立柱穿着條紋t恤,很滋潤地坐在寬大的皮轉椅上。看到吳雨梅走進來,他咧開肥厚的嘴唇笑了。吳雨梅感到這是貓見到老鼠的笑,是黃鼠狼見到雞的笑。但是面對學校的一把手,自己的頂頭上司,她又不能不有所反應,于是她微微鞠躬,輕聲說:“校長,教案我帶來了。”
“好,你坐下吧,說一說。”劉立柱向寫字台前的椅子指了指。
吳雨梅拘謹地用很标準的普通話把教案複述了一遍。
“好,你的課備得不錯,符合教學大綱的要求,也很細緻,很有針對性。”劉立柱聽完吳雨梅的彙報後微笑着說。
吳雨梅謙恭地回答:“謝謝校長的鼓勵,我還要繼續努力。”
“嗯,我了解了,你們教研組長對你反映不錯,學生反映也很好。就要評職稱了,你好好幹,我心裏有數。”
“謝謝校長。”吳雨梅微微鞠躬說。
劉立柱突然用手捂住胃,“哎喲,今天中午吃的飯有些硬,我的胃疼了。哎喲,好像胃痙攣,很疼!”他按着胃部彎下腰。
吳雨梅站起來說:“校長,去醫院看看吧。”
劉立柱擺擺手:“不用。我這有藥。”他打開抽屜,拿出個藥瓶晃晃說,“我是老胃病了,常備着藥。”
吳雨梅連忙拿起暖壺給劉立柱倒水。劉立柱将藥片服了下去。
“哎喲,還是很疼。”劉立柱按着胃,眉頭也緊皺在一起。
吳雨梅着急地說:“那怎麽辦?要不還是去醫院吧。”
“不用。要不,你給我揉揉痛處吧,這樣就會緩和。在家裏我胃疼老伴或孩子就給我揉。”
吳雨梅有些猶豫,但又不好說什麽,同事有病總要幫忙吧,急人之難是應有道德呀。
劉立柱不等吳雨梅答應就躺到沙發上,用手指着胃部向吳雨梅示意。
吳雨梅隻好搬個椅子坐到沙發旁,給劉立柱輕揉胃部。
揉了一會兒,劉立柱說:“好些了,你真是妙手回春呀。”他又說:“在家裏他們都是直接把手按在皮膚上揉,這樣效果更好。”說着他就把t恤掀了起來,露出胖胖的肚皮。
吳雨梅呆若木雞。這成什麽樣子呢?我又不是你的家人。
“來吧。”劉立柱手指向肚皮指了指。
吳雨梅還是愣着。
這就沒有我的“貝貝”好,我隻要手向肚皮上一指,“貝貝”就會乖乖趴上來。貓是訓出來的,人也得訓呀。于是劉立柱抓住吳雨梅的一隻手,按在自己光光的肚皮上,又把着她的手按摩起來。
吳雨梅像一隻被牽着的小白羊,無奈隻好順着缰繩走。她的手掌機械地在劉立柱的肚皮上劃着圓圈。
約劃了幾十個圓圈,劉立柱又說話了:“嗯,舒服多了,胃舒服多了。可是這股氣在向下竄,你再往下按摩吧。”說着他竟松開了褲帶。
這,哪能這樣呢?讓我把手伸進他的褲帶裏,哪能這樣呢?這哪裏是要治病,分明又是騷擾,一種新形式的騷擾。我該怎麽辦呢?
“你看你,又愣住了。你現在就是醫生,醫生在病人身上是沒有禁地的。”說着劉立柱又抓住吳雨梅的一隻手,向自己的褲帶下面伸。
不,這絕不能做,不能!不能!吳雨梅腦子裏隻閃着這個念頭。手臂也僵僵地挺着。
劉立柱抓住吳雨梅的手硬向下面伸,已經碰到了褲衩上圍的松緊帶。
吳雨梅猛地站起來,顫聲說:“我,我要上廁所。我憋不住了。”說着她掙開劉立柱的手跑了出去。
跑進了衛生間,吳雨梅便伏在洗手池上吐了起來。她吐啊吐啊,好像要把世上的肮髒,心中的委屈都吐出來,直到把胃裏全吐空了,胃酸都吐了出來。
不能再容忍了,不能了。再這樣下去我的神經受不了,身體也受不了。可是就要評職稱了,如果這時得罪校長……那就再忍一忍?真佩服齊曉麗,她竟然能忍了四年!就像她學一學吧,再忍一忍,忍一忍……
8
吳雨梅回到家裏,母親立刻發現了她的異常。
“小梅,又怎麽了?”母親跟進吳雨梅的小屋問。
“沒怎麽。”吳雨梅有氣無力地說。
“那你臉色怎麽這樣難看?肯定有什麽事了。”
“媽,你出去吧,我有些不舒服,想躺一會兒。”
“孩子,你最近總是心事重重的,到底有什麽事,跟媽說說,總憋在心裏,會把自己憋壞的。”母親心疼地握住女兒的手。
吳雨梅低着頭沉默。
母親摟住女兒的肩膀,輕撫她的後背,又說:“孩子,有什麽事說出來吧,吐出來心裏會好受些,媽也能幫你出出主意,想想辦法。”
吳雨梅還是低着頭不吭聲。
“孩子,跟媽說說吧,媽你還不相信麽?媽會給你保密的。你不說,媽心裏也不好受呀。這些日子我的心也總懸着,爲你擔心。孩子,跟媽說說吧。”母親輕輕搖晃心愛的女兒。
小時候,自己受了什麽委屈,母親就這樣把自己抱在懷裏,輕輕搖晃着。自己在母親的安撫下,漸漸停止了哭泣。吳雨梅把頭伏進了母親懷裏,母親輕輕撫摸她的秀發。吳雨梅伸出雙臂抱住母親,在母親的懷抱裏嗚咽起來。
“孩子,有什麽委屈跟媽說吧,媽跟你一起擔着。”母親慈愛的撫摸着女兒的秀發。
吳雨梅再也憋不住,向母親哭訴了所受的屈辱和心中的委屈。
母親聽後沉默片刻,然後開口了:“自古紅顔薄命,你年輕漂亮,遇到這種事的可能性就很大。媽從沒跟你說過,媽年輕時也遇到過這種事……”
吳雨梅停止哭泣,有些驚訝地擡起頭看着母親。
母親面色晦暗繼續說:“我那時也像你一樣,年輕漂亮。文革中向工廠派軍宣隊,軍宣隊的頭就瞄上了我,占我的便宜,用現在的話說就是性騷擾。那時的軍宣隊地位高呀,我哪敢聲張,要是給你扣上污蔑解放軍的帽子,你就可能被打成反革命,不但你完了,全家都完了,我與你爸爸的戀愛關系也會完。我隻好忍着,忍了兩年,夜夜睡不着覺,就是睡着了也總做噩夢,直到軍宣隊撤走了,噩夢才結束……”
吳雨梅摟緊母親又哭起來,爲了母親,也爲自己。
“孩子,咱家沒權沒勢,你剛參加工作,又要評職稱,也隻能忍着。這時候聲張出去,對你評職稱不利,也可能會影響你和前進的關系。”
“那我就得這麽一直忍着?”吳雨梅聲音悲切,像一隻受傷又得不到救助的小鹿。
“先忍着吧。也許等你結婚了,年齡大些了就好了。男人都對姑娘勁大。時間長了,新鮮感差了,他也可能減勁。這種事聲張出去往往會打不着狐狸反惹一身騷。你抓不着什麽證據啊。人嘴兩張皮,翻過來,倒過去怎麽說都行。他又是領導,在教育系統幹了幾十年,認識的人多,很多人會向着他說話的。”
“媽,聽了你的話我更難受了。”吳雨梅的淚水更加洶湧。
母親摟緊女兒。“孩子,這就是現實,這就是女人的命啊。”她停頓片刻又說:“不過,從現在的表現看,我想劉立柱也不會太怎麽樣的。他顧慮他的地位,顧慮他的家庭。他是文化人,也知法,出大格的事他不敢做。”
“可就這樣也太難受了。你知道,你女兒是最愛幹淨的,可現在……”吳雨梅把頭埋在母親懷裏哽咽。
母親也哽咽。她又歎息着說:“人啊,生活在俗世裏,都不能太免俗,水太清了魚就活不下去……最近報紙有條關于性騷擾的報導,說是在中國幾個城市有個調查,一半以上的女性都受到過性騷擾,而在日本和美國,受到騷擾的有十分六、七。在中國,因爲受到性騷擾而告狀的隻有一例,還因證據不足敗訴了。你看到過這個報導吧?”
吳雨梅微微點點頭。
“你看,很多女人都經曆過這事,不都是忍着?就是聲張了,又能怎麽樣?我想,劉立柱也不是單對你這樣,你才到這學校幾天?在你之前他肯定會對别的女老師這樣,别人不也沒聲張?”
母親猜得還真對,說的也不無道理。那就忍着?最起碼在評職稱前忍着。
“你先忍一忍,看事情進展再說。你也可以想想辦法,盡量避免和他單獨在一起,盡量躲着他些。實在避不開了,也想法讓他控制些。年輕漂亮女人,很難不遇到這種事,沒有劉立柱,還可能碰到别的人,就得多動動腦子保護自己。以後要是有值班或是加班什麽的,媽去學校陪你,有什麽麻煩你也可以給媽打電話,媽會幫你想辦法。好了,不要哭了,眼睛哭腫了明天不好上課了。”母親拿過毛巾給女兒擦淚。
吳雨梅也哭乏了,在母親溫暖的懷抱裏迷糊過去了。
母親心疼地抱着女兒,把皺紋橫生的臉,貼在女兒花朵般嬌嫩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