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東北部邊境小鎮莫雷,美國第一步兵師16步兵團一營A連的駐地。
中午剛過,師長艾倫少将便從英帕爾的師部出發,半路又和16團團長克勞福特上校會合,聯袂前往全師最靠近前線的莫雷鎮。
A連連長福特上尉對兩位上司的到來表示熱烈的歡迎。
艾倫少将打量了一圈周圍的居民,拉着福特上尉走到路邊,壞笑着說道:“福特上尉,你要感謝我們師能幹的軍需官們,他們消耗了無數的腦細胞,終于想辦法在聖誕節之前,給我們弄到了一些士兵們急需的牛排。”
福特上尉看到兩位上級的壞笑,立刻心領神會。
印度的國民性宗教是印度教,在印度教信徒的理念中,濕婆大神當年是乘坐牛行走于人間,所以,每一頭神牛的身上,都坐着一位看不見摸不到的濕婆大神。
這些神牛可以悠閑地行走于鬧市街頭,或是踐踏還未長成的莊稼而不受主人的驅逐。
爲了避免某些麻煩,美國大兵、德國大兵和意大利大兵們剛剛抵達印度,就接到通知。
在印度人的理念中,你侵犯印度的領土可以,但是卻不能對神聖不可侵犯的神牛有任何不敬。
花了一段時間,三國大兵們從英國盟友那裏弄清,不是每一種牛都是神牛,例如水牛。
搞清印度人在各種牛之間的鄙視鏈條後,三國的軍需官們紛紛将屠刀伸向可憐的水牛,力争在聖誕節之前爲戰友們搞到一些新鮮的肉食。
A連的炊事班,從随同艾倫少将一同前來的兩輛道奇卡車上面,卸下成箱的水果罐頭,巧克力,口香糖,各種酒類,還有一隻被劈成兩片的水牛。
福特上尉陪同艾倫少将和克勞福特上校,巡視了一番A連在莫雷鎮的陣地。
站在莫雷鎮最東面的鎮口處,莫雷少将指着東面問道:“那裏就是國境線?”
福特上尉說道:“是的,從這裏向東走不到五百米就是印度與緬甸的邊境線,過了邊境線有個叫德牧的緬甸小鎮。我帶領部隊巡邏時進入過那個小鎮,那裏沒有日本人。”
克勞福特上校說道:“我們得到的情報是,日本人止步于欽敦江東岸,距離邊境線有十公裏遠。你們要小心的是他們的巡邏隊。”
“将軍,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向日本人發動進攻?”福特上尉問道。
艾倫少将冷笑一聲,一臉鄙夷地說道:“具體時間要看英國人的态度,但是可以确定,是這個聖誕節之後,下個聖誕節之前。”
克勞福特上校苦笑着拍了拍福特上尉的肩膀。
“進攻的具體時間确定之後,會通知你的,你要做的是耐心的等待。”
“好吧,耐心是種美德。”福特上尉說道。
艾倫少将和克勞福特上校對着A連的士兵勉勵一番,并送上聖誕祝福後動身返回師部。
福特上尉送走兩位上級後,一轉身出現在炊事班。
看到被大卸八塊的水牛屍骨,福特上尉笑着說道:“加把勁,兄弟們,今晚的牛排大餐就靠你們了。”
傍晚,三支班級巡邏隊陸續返回莫雷鎮。
入夜後,福特上尉讓炊事班在鎮中部的一片空地上燃起篝火,架起燒烤架,堆起成箱的酒精飲料和罐頭。
除了站崗放哨的士兵,A連大半個連的士兵都聚集到空地上。
福特上尉舉着酒瓶,對周圍的部下們說道:“兄弟們,晚上好。”
“晚上好,長官。”步兵們齊聲喊道。
“到明天爲止,戰争爆發整整一年了。這一年裏,我們聽到的勝利的消息不多,失敗的消息卻不少。爲什麽?因爲戰場上沒有我們。”
福特上尉說道這裏,篝火晚會的現場頓時響起一片口哨聲和怪叫聲。
等現場重新歸于平靜,福特上尉接着說道:“現在,我們不遠萬裏,來到對日本作戰的最前線。在新的一年裏,我們将沖鋒在最前線,引導美國走向勝利,這是我們應得的榮譽。現在,告訴我,我們是誰?”
“大紅一師。”A連的士兵們齊聲高呼第一步兵師的外号。
福特上尉高舉酒瓶喊道:“爲了新年,爲了勝利,幹杯。”
“幹杯······”
酒瓶的碰撞聲,士兵們的歡呼聲在空地上此起彼伏,拉開了篝火晚會的序幕。
A連的士兵們相互敬酒,互道祝福,喝的酩酊大醉,然後摟抱着到空地旁一同嘔吐。
平安夜的狂歡,持續到臨近半夜十二點才宣告結束。
士兵們相互攙扶着,搖搖晃晃地離開廣場,留下滿地的空酒瓶,罐頭瓶和牛骨頭。
莫雷鎮鎮内重新歸于平靜,鎮外南部的密林中,成群的黑影利用密布的叢林作掩護,小心翼翼地向莫雷鎮逼近。
月光穿過枝葉的縫隙落進樹林,隐約可以看到刺刀刀身閃出的寒光。
日本駐緬甸十五軍下屬31師團138聯隊第一大隊,以兩個中隊在南,一個中隊在東面,準備給駐紮在莫雷鎮中的A連送上一份聖誕大禮。
得知美軍進駐印度後,駐緬甸的日本第十五軍,果斷決定利用美國部隊新到前線,對地理環境不熟悉,并且是新兵居多的特點,進行一次破壞性進攻,打擊美軍的士氣。
一番精密的謀劃後,31師團138聯隊被挑選出來執行這項任務,并且很惡毒地将時間定在十二月二十四日的平安夜。
138聯隊第一大隊并沒有從正對莫雷鎮的欽敦江出發,而是繞道南面過江,避開A連的巡邏隊,然後沿着邊境線一路北上,利用夜間悄悄逼近莫雷鎮。
當莫雷鎮外的崗哨出現在日軍的視線中,日軍停了下來。
機槍中隊在密林邊緣架起九二式重機槍,兩門步兵炮也被推到陣地前沿。
進攻陣勢擺好之後,每個中隊派出一個小隊,以匍匐前進摸向莫雷鎮。
直到小鎮外的鐵絲網區,匍匐前進的日軍士兵才停下,使用工兵鉗悄悄剪斷鐵絲網,繼續向莫雷鎮逼近。
莫雷鎮東部,兩個A連的士兵端着加蘭德步槍,遊走在鎮口,目光不時在黑暗中掃過。
連日來的平安無事,已經徹底麻痹了這批新兵的神經,讓他們全然忘記一個殘酷的事實,這個時代的日本人是不過聖誕節的。
一個哨兵剛剛和另一個哨兵錯身,忽然停下腳步,扭頭看向漆黑一片的鎮東。
“什麽人?出來。”
哨兵忽然高聲喊道,打破了小鎮夜晚的甯靜。
高喊的同時,哨兵舉槍向鎮外的夜幕中射擊。
剛剛開了兩槍,黑暗中閃過一道亮光,一顆子彈旋轉着飛來,穿過哨兵的胸膛,哨兵一頭撲倒在地。
另一名哨兵在同伴開火的時候,敏捷地跳到路邊的低窪處隐藏,跟着向鎮外開火。
清脆的槍聲拉開了戰鬥的序幕,一望無際的黑暗中,猛然越出無數黑影,高舉着刺刀沖向莫雷鎮。
槍聲驚醒了莫雷鎮邊緣機槍陣地上的美軍,點30口徑機槍迅速開火,掃向蜂擁而來的人影,卻被日軍身後的重機槍壓制,随後被從天而降的擲彈筒炸的血肉橫飛。
成群的黑影蝗蟲般沖進莫雷鎮,沿着狹窄的街道和小巷,水流般蔓延向小鎮深處。
美軍士兵從睡夢中驚醒,帶着宿醉從床上和地闆上跳起,搖搖晃晃地穿着衣服,拿起武器沖出房門,卻被迎面沖來的黑影一刺刀挑翻在地,或是被亂槍打死。
更多的美軍士兵機智地拿着武器,躲在住宿的房屋裏,利用房屋做掩體進行抵抗,住在莫雷鎮西部的福特上尉也是如此。
槍聲響起不到半分鍾,福特上尉就從床上跳起,搖晃着腦袋傾聽外面的槍聲和喊殺聲。
幾秒鍾後,福特上尉酒醒了大半,手忙腳亂地穿起軍裝,随後拿起一支湯普森沖鋒槍,帶着幾名連部成員沖出房屋。
站在門口處,福特上尉看到小鎮的東面此起彼伏的火光映亮了夜空,街道上到處都是滿地亂跑的黑影,慌亂中分不出是敵人還是自己的部下。
直到有七八個矮小的身影穿過房屋的縫隙和鎮内密布的灌木叢,福特上尉才反應過來。
迅速閃到一株大樹的樹幹後面,福特上尉擡手向遠處瘋狂掃射,瞬間打到沖在最前面的三四個黑影。
其他黑影躲到房屋的拐角處,和福特上尉展開對射。
福特上尉和附近的連部成員并肩作戰,抵抗了一段時間,驚恐地發現,子彈從北面,南面和東面三個方向飛來,到處都是矮小但卻敏捷的黑影。
自己身處的位置,正處于日軍一個巨大扇形的包圍中。
“撤退,撤退。”福特上尉察覺局勢不利,果斷下達了撤退命令,随後跟着身邊幾個連部成員掉頭向小鎮西邊跑去。
逃竄中,福特上尉右前方的一個士兵一聲慘叫,一頭紮倒在地上,随後又爬起身,一瘸一拐地繼續逃命。
福特上尉沖到那個士兵身邊,抓住他的左臂架到自己肩膀上一同逃命。
接近鎮西的時候,跑在前面的幾個士兵忽然看到鎮西的黑暗中閃出一片火光,機槍子彈飛來,跑在最前面的三個士兵慘叫着摔倒在地。
福特上尉和身邊的傷兵因爲跑的慢,僥幸躲過一劫。
眼看着一群黑影揮舞着刺刀從西面沖來,福特上尉喊道:“日本人迂回到西面了,我們換個方向。”
兩人掉頭鑽進街道邊兩間房屋中間的小巷。
兩人剛剛掉頭,頭頂閃耀出一陣刺眼的光芒,照明彈飛舞在小鎮上空,将小鎮拉出黑暗。
照明彈的作用下,福特上尉兩人暴露在無處不在的日軍視野中。
一個日軍士兵單膝跪地,瞄準福特上尉的背影扣動扳機。
福特上尉感到右腰傳來一陣劇痛,腳下一軟,連同身邊的傷兵一同摔倒在地。
忍受着劇痛,福特上尉艱難地坐起身,轉身看向身後,就見四五個日軍士兵揮舞着刺刀,張牙舞爪地沖鋒而來。
擡起沖鋒槍,福特上尉打出彈匣裏剩下的子彈,身邊的傷兵也是用加蘭德步槍瘋狂開火,利用火力上的優勢,瞬間打死幾個瘋狂的日軍。
相互攙扶着,兩人掉轉頭,再次開始逃亡,一步一步,将戰火覆蓋下的莫雷鎮甩在身後······
翌日上午臨近十一點,莫雷鎮西面通向英帕爾的道路邊,一個美軍士兵忽然鑽出森林,向在道路上疾馳的美軍車隊揮手示意。
這個美軍士兵很快被帶到車隊的指揮者,克勞福特上校身邊。
醫務兵給這個傷兵包紮左腿的傷勢時,克勞福特上校問道:“隻有你一個人逃了出來?還有沒有其他人?”
傷兵指着身後的森林說道:“還有福特上尉,他傷到了腰,沒能挺過來。”
克勞福特上校沖進森林,很快在一棵大樹下找到背靠大樹的福特上尉。
這個他昨天下午剛剛互道聖誕快樂的上尉,此時已經失去全部生機。
克勞福特上校手按福特上尉的肩膀,痛苦地說道:“帶上上尉的屍體,我們出發,去莫雷鎮。”
半個小時後,克勞福特上校率領援軍收複了殘破的莫雷鎮。
莫雷鎮裏此時已經失去日軍的蹤迹,隻剩下遍地破損的房屋和血迹斑斑的街道,還有驚慌失措的居民。
“上校,跟我來,你必須看看這個。”
一個中士找到克勞福特上校,帶着他走到小鎮的一處空地上。
“日本人洗劫了這裏,隻給我們留下了這個。”中士指着空地說道。
空地上遍布空酒瓶和罐頭瓶,還有牛骨頭,然而這不是重點。
吸引克勞福特上校的是空地中間堆成小山的美軍屍體,足有上百具之多。
鮮血自屍體堆汩汩流出,染紅了大片的地面。
“該死,這些日本人還活在蒙昧時代嗎?竟然用京觀這種野蠻的方式向我們示威。”克勞福特上校咬牙切齒地罵道。
“去,叫人整理這些屍體,統計他們的姓名。”克勞福特上校說完,闆着臉走向東面。
剛走出不到二十米,克勞福特上校忽然想起什麽,轉身看向身後,大聲喊道:“整理屍體的時候,小心······”
沒等克勞福特上校喊完,一個士兵剛剛搬起的一具屍體下面,忽然發出猛烈的爆炸,那個士兵慘叫着倒飛出去,滿面血污地躺在地上,捂着臉不停嚎叫翻滾。
“小心詭雷。”克勞福特上校喊完最後一個詞,卻已經晚了。
顫抖着捏緊拳頭,克勞福特上校沉聲說道:“我一定要他們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