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頭頂樹葉的縫隙落下,打在他墨綠色的軍裝和鋼盔上,形成一塊塊大小不一的金色光斑,讓他看起來好像一個全身正在放電的怪人。
二連的士兵跟随他,一步步深入樹林,向涅曼河的方向走去。
樹林的地勢還算平坦,樹木的間距也足夠大,連裏的裝甲車可以輕易的從中間穿過。
“比起到河對岸的樹林裏和俄國人捉迷藏,我甯願在城市裏和俄國人捉迷藏。你知道,我讨厭樹林裏那些叫不上名字的蟲子。”
溫特上尉的背後,他的弟弟,一等兵弗裏德裏希抱怨道。
“我也不喜歡那些蟲子,他們的長相都很令人感到惡心,還會從軍裝的縫隙裏爬進去。蟲子爬過身上時那種感覺,我一想到就感到全身發癢。”
他的戰友,一等兵維克多一邊說,一邊神經質地左右搖晃着身子,仿佛真的有很多蟲子在他身上爬。
溫特上尉仿佛沒有聽到身後的交談,隻顧向河邊走去。
對在森林裏的作戰,他不是很熟悉,甚至可以說,德國陸軍都不擅長在森林裏作戰。
不是德國陸軍輕視在森林裏的戰鬥訓練,而是德國的林業部和林業委員會像個守财奴一般,死死盯着德國國内大大小小的森林,德國軍隊在使用森林訓練時,必須要謹慎再謹慎,小心再小心,盡量保證森林的完整安全,尤其要注意不要引發森林大火。
德國各個軍種對林業部的警告不敢麻痹大意,因爲德國的林業部長一職是由偉大的帝國元帥、強有力的戈總兼任。
沒人敢忽視戈總的警告,也沒有人想因爲一片微不足道的森林去和戈總打官司。
溫特上尉看着左右的樹木,還好這裏不是那種荒無人煙、遍布沼澤,樹木茂密的足以遮擋住全部陽光的原始森林,自己和部下應該能夠應付在這種地形裏的戰鬥。
穿過樹林,溫特上尉擺手示意後面的部隊停止前進。
蹲到一棵白桦樹下,利用前面幾乎有一人高的灌木叢作掩護,溫特上尉看向洶湧的涅曼河對面。
很遺憾,一百多米寬的河水對面,依舊是大片的樹林和灌木。
黑黝黝的樹林裏,到底是空無一人,還是隐藏着無數的俄軍士兵在耐心地等待獵殺自己和部下,溫特上尉心中畫出一個大大的問号。
猶豫了一陣之後,溫特上尉決定試試,科赫少校将偵察營調離巷戰中的阿利圖斯城,不是爲了到這裏觀賞自然風光的。
爲全營查明對岸是否危險,以全連冒風險避免全營冒更大的風險,是二連身爲先頭部隊的宿命。
SD KFZ 250型裝甲車慢慢開到河邊,車頭對準河對岸,車棚頂MG42機槍黑洞洞的槍口閃着寒光,這些機槍将是渡河部隊最強大的火力支援。
比起251系列裝甲車,250系列裝甲車雖然隻能搭載半個班,但是卻更加輕巧靈活,更能适應複雜的地形,深得偵察兵們的信賴與喜愛。
偵察兵們從車廂裏搬出橡皮艇,輪流用打氣筒給橡皮艇打氣。
很快,五個充完氣的橡皮艇就被搬到河邊,扔進河水,五個班的士兵跳上橡皮艇,賣力地向涅曼河對岸劃去。
橡皮艇前部,機槍手們抱着機槍,槍口指向對岸。
橡皮艇中部,其他成員槍口指向兩側,冷漠的目光在兩側樹林邊掃來掃去。
直到看到五艘橡皮艇平安抵達對岸,艇上的士兵消失在密林裏,溫特上尉懸着的心才落回肚子。
渡河地點得到先頭部隊的保護,溫特上尉膽子也大起來。
又有五艘橡皮艇被扔進水裏,對岸的五艘橡皮艇也開始返航。
用無線電通知營部渡河成功的消息後,溫特上尉作爲第二批人員渡過涅曼河。
留下一個班掩護渡河地點,溫特上尉率領一個排,沿着河岸向涅曼河上遊阿利圖斯城的方向前進。
......
同一片森林中,亞曆山大.莫爾恰林下士一言不發,走在全班的最前面。
在他的帶領下,全班沿着河岸向下遊走去。
他們的背後,或者是一聲悶雷,或者是一連串清脆的嗵嗵聲,阿利圖斯城内的槍炮聲不時傳來,鑽進他的耳中。
對背後的槍炮聲無動于衷,莫爾恰林下士面無表情,隻顧向前走去。
他的身後,年輕的士兵們卻說個不停。
“我多麽希望這個時候是在阿利圖斯城内和德國人大戰,而不是執行這種無聊的任務。我們是野戰部隊,不是邊防軍,這種巡邏任務不應該由我們來執行。”
列兵安德列維奇抱着長長的莫辛納甘步槍,邊走邊抱怨道。
“你以爲在阿利圖斯城裏的戰鬥會很容易?等你躲在窗戶後面,自以爲可以輕松地幹掉幾個街道上的德國人,卻看到德國人的步兵炮炮口指向你時,你就不會這麽說了。
我認爲巡邏任務挺有意思的,這裏的空氣很新鮮,絕對比城裏充滿硝煙味的空氣好上一百倍,環境也比城市裏那些破爛的建築好上一百倍。”一等兵伊凡諾夫說道。
莫爾恰林猛地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列兵安德列維奇。
對莫爾恰林的動作毫無防備,安德列維奇幾乎一頭撞到莫爾恰林的鼻子上。
“你,安德列維奇,還有你,伊凡諾夫。你們兩個如果不想被政工部門請去喝咖啡聊天,以後就不要說那些怪話。如果你們感到精力過剩,我建議你們把目光多放在河對岸,看看那裏是不是藏着德國人?”
看到莫爾恰林僵硬的面孔,還有滿口閃爍着寒光的鋼牙,年輕的安德列維奇和伊凡諾夫急忙站直身體,聽從他的訓話。
“戰争已經開始,死亡随時有可能會降臨到場的每一個角落。上級讓我們來巡邏樹林,防止德國人滲透過來,就說明會有這種可能發生。你們都給我打起精神來,瞪起眼睛,盯住河面,不準懈怠。我要是發現有誰偷懶,我會很高興地沒收你們的定量供應用作處罰。”莫爾恰林惡狠狠地說道。
莫爾恰林說的定量供應是指每人每天一百克伏特加的特殊待遇,聽到班長在打那寶貴的一百克的主意,年輕的士兵們精神全都高度緊張,眼神瞬間變得無比淩厲。
“看到你們的眼神,我想你們已經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跟着我,繼續巡邏。”
莫爾恰林察覺到手下精神狀态的轉變,依舊是面無表情的點點頭,随後轉過身去。
剛剛轉過身,他就聽到背後傳來一個聲音。
“報告。”
轉過身,莫爾恰林盯着安德列維奇,皺眉問道:“什麽事?列兵。”
“我要上廁所,請求暫時脫隊。”
莫爾恰林上下打量一番安德列維奇,最後落到他緊夾的雙腿上,知道這個年輕的列兵真的是“兵臨城下”,不是調皮搗蛋。
“去吧,記得盡快趕上隊伍,不要迷路。”
“是。”安德列維奇說完轉身就跑。
“等等。”莫爾恰林叫住他。
緊夾着雙腿,安德列維奇呲牙裂嘴地看着莫爾恰林。
“你帶紙了嗎?”莫爾恰林問道。
安德列維奇手忙腳亂地摸過身上的口袋,随後哭喪着臉說道:“沒有。”
莫爾恰林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摸出一沓手紙塞到安德列維奇手裏。
“粗心大意的家夥,我要是不提醒你,你上完廁所準備怎麽辦?”
“可以用手榴彈擦屁股。”伊凡諾夫怪笑道。
“ 你等我回來的。”安德列維奇扔下一句狠話,夾着腿跑到一顆白桦樹後面解決個人生理問題。
莫爾恰林帶着隊伍,繼續踏上巡邏的道路。
經過他的一番敲打,爲保住寶貴的一百克伏特加供應量,班裏的士兵全都精神抖擻,專注的目光猶如X光機,在河中和對岸的樹林裏一遍遍掃過。
莫爾恰林的敲打起到了決定性作用,沒過多久,伊凡諾夫忽然大聲喊道:“有情況,河裏有人。”
莫爾恰林急忙走到伊凡諾夫身邊,向他指着的方向看去。
遠處的河面上,數不清有多少模糊的黑點正穿梭往來于涅曼河兩岸,雖然看不清,莫爾恰林依舊可以猜出,肯定是德國人的船。
德國人竟然真的偷渡涅曼河,幸好發現的及時。
“安東,你馬上跑步回去,通知連長同志,有德國人過了河。其他人跟我來,我們去看看有多少人過了河?記得要小心一點,動靜不要太大。”莫爾恰林說道。
安東轉身正要走,莫爾恰林拉住他的胳膊。
“路上如果遇到安德列維奇,記得提醒他,讓他小心。”
叫安東的二等兵二話不說,掉頭沿着河岸向來路跑去。
摘下肩頭的波波沙沖鋒槍,莫爾恰林正要開口說話,忽然聽到一聲槍響。
誰開的槍?莫爾恰林愣住了。
心頭一驚,莫爾恰林急忙向安東離去的方向看去,就看到安東抱着一棵人腰粗的白桦樹,軟綿綿地滑倒在地。
“卧倒。”莫爾恰林大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