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着堅韌的神經,修奈澤爾上尉一天兩夜沒有合眼,全身心地投入到提升布澤烏市防禦能力的工作中。
六月二日淩晨,自渡口返回城北的臨時住處後,年輕的修奈澤爾上尉再也堅持不住,拎過一張椅子,趴在休息室的辦公桌上進入夢鄉,等待德軍攻城。
睡覺時,他不忘将他最心愛的武器,SVT-40半自動步槍橫放在辦公桌上。
這樣一旦戰鬥爆發,他可以用最短的時間拿起武器投入戰鬥。
修奈澤爾上尉熟睡時,卻不知道一股充滿殺氣的“黑水”正通過蛛網般密集的下水道,悄無聲息地流淌到他的腳下。
巴塞斯庫大街由城南通向城北,又向北延伸到渡口,修奈澤爾的臨時住處位于城北巴塞斯庫大街西側,靠近城北曠野的地方。
不僅是他,裏亞貝舍夫率領的第八機械化軍軍部,就在與他相鄰的北面大樓的地下室裏。
時間指向四點十五分,布澤烏城東部,守衛曠野的部隊遭到德軍炮擊時,布澤烏城的南面,一個轟炸機群正逼近布澤烏市上空。
幾乎是同時,修奈澤爾住處四周的街道上,至少有六處下水道的井蓋詭異地自動彈出井口,橫移到旁邊的地面。
一隻手臂伸出下水道,用力地将手中的手雷扔向裏亞貝舍夫所在的大樓,随後縮回下水道,井蓋也被挪回原位。
手雷落地後沒有爆炸,而是嗤嗤作響,綠色的煙霧鑽出手雷,彌漫在空氣中。
不到一分鍾的時間,裏亞貝舍夫所在高樓已經被綠色煙霧包圍。
綠色煙霧的忽然出現,立刻引發大樓周圍警衛部隊的恐慌。
這些煙霧從哪裏來?是幹什麽用的?
他們的恐慌沒有持續很久,德國空軍的轟炸機就結束了他們的猜測。
一個ME-109戰鬥機中隊掩護着兩個轟炸機中隊,迅速飛抵綠色煙霧彌漫的城北,實施斬首戰術。
斯圖卡中隊率先發起攻擊,吹響凄厲的耶利哥号角沖向綠色煙霧包圍中的大樓。
直沖到距離大樓大約六七百米的高度,斯圖卡才淩厲地挑起機頭。
然而機腹的500千克半穿甲彈、機翼下的四枚五十千克炸彈卻在地心引力的牽引下,直挺挺地砸到樓頂。
接連的爆炸聲中,四枚五十千克炸彈瞬間抹去大樓的樓頂,彈片、碎石和窗戶上的玻璃片飛濺到樓下,将一些倒黴的蘇軍士兵砸倒在血泊中。
沉悶的咚咚聲中,五百千克半穿甲彈連續貫穿四層樓闆,直接鑽到大樓的内部,不等大樓内外的人員弄清發生什麽事,炸彈尾部的小風扇忽然停止轉動。
駭人的火焰自大樓的窗口噴射而出,直飛到樓體外四五米遠。
七層高的大樓猛地打了個寒顫,三層以上的部分軟綿綿地碎裂、脫落,大大小小的碎磚石砸向底樓,猶如山崩一般。
破碎的磚石還沒有完全落地,落地的磚塊還沒有停止翻滾,第二架、第三架......第七架斯圖卡無視地面打來的高射炮彈,接連不停地發動俯沖。
五十千克炸彈四枚爲一組,掀起無數碎石和彈片,讓大樓周圍化爲禁區。
五百千克炸彈更是在大樓的殘骸上鑿出一連串的洞口,兇殘地鑽進大樓體内,由内向外破壞大樓的結構。
七架斯圖卡轟炸機的肆虐下,七層高的大樓頃刻間瓦解,隻剩下最底層大約一層樓高的外框,和小山般堆積的磚石和家具。
在某位曾建參加過波蘭巷戰的大人物的指導下,德國空軍的轟炸機目的很明确,就算蘇軍指揮部躲在地下室裏,也要用大樓的碎磚石堵住地下室的入口,活埋藏在裏面的敵人。
德軍的機群飛臨城北時,修奈澤爾晃了晃腦袋。
第一架斯圖卡轟炸機發出标志性的尖嘯時,修奈澤爾直挺挺地坐起身來,布滿血絲的雙眼睜得滾圓。
“是德國人的轟炸機,德國人來了。”修奈澤爾喃喃說道。
閃電般抓起桌上的大檐帽扣到頭上,抄起眼前的SVT-40半自動步槍,修奈澤爾彈起身子。
“砰”地一聲巨響,修奈澤爾急忙轉身看向身後的房門,沖進來的是他的一個老部下。
“德國人的轟炸機......軍部大樓......”
看到部下滿臉的驚慌失措和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修奈澤爾心中大叫糟了。
推開擋路的部下,修奈澤爾騰騰地跑向樓外,一直跑到大樓正門外的空地上才停住腳步,轉身向北面第八機械化軍的軍部大樓望去,恰好看到驚心動魄的一幕。
無邊的塵土包圍了面目全非的大樓,七層高的樓體猶如被人推倒的積木般,化爲無數形狀各異的碎塊轟隆轟隆地跌落地面。
大樓周圍,原本井然有序的警衛部隊和他們的陣地,正接受空降飛石的洗禮,士兵們亂成一團,無頭蒼蠅般向遠離大樓的方向奔跑,不時有人哀嚎着被各種大大小小的碎石擊中倒地。
天空中,無數看起來像海鷗的飛機正在盤旋、俯沖,正是這些充滿死亡氣息的“海鷗”發出的尖嘯打破他的美夢。
第八機械化軍軍部,我的任務。
修奈澤爾心中發出一聲怒吼。
上級給他的任務有兩條,一是協助第八機械化軍保衛布澤烏市,二是如果布澤烏市防禦戰失敗,他必須保護第八機械化軍軍部,尤其是軍長裏亞貝舍夫安全撤離布澤烏市。
小山般的磚石堆積在大樓的原址上,裏亞貝舍夫和第八機械化軍軍部就在下面。
要想救助他們出來,除非自己能夠化身成爲一個全機械化施工隊,或是成爲神話傳說中的山嶺巨人。
修奈澤爾見任務失敗,火熱的心頓時一片冰涼,腦海中也是一片混沌,早沒有了初上戰場的熱情。
“德國人的飛機下來了,快跑。”
修奈澤爾冷不防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巨吼,下意識地擡頭望向頭頂,正看到一架飛機沖向地面,從他的角度看去,飛機似乎是專門爲他而來。
瞥了一眼自己剛剛睡覺的大樓,修奈澤爾腳下好像安了一根強力彈簧,跳起身向遠離大樓的方向跑去。
跑出去大約四五十米遠,修奈澤爾就聽到背後傳來一聲雷鳴般的爆炸,爆炸聲之大幾乎震破他的耳膜,腦子也嗡嗡作響,好像有無數人在裏面敲鑼打鼓。
無數碎石噼裏啪啦飛落到他身邊的地面上,右手邊的一個部下慘叫着被一塊飛來的磚頭砸到頭部,七竅流血撲倒在地。
帶着一股惡風,一塊拳頭大的碎石砸到修奈澤爾的左肩,修奈澤爾感覺自己好像挨了一記鏈子錘,身子一晃幾乎撲倒在地。
踉跄着跑了幾步,修奈澤爾穩住身子,隻用右手抓住步槍,猛跑幾步,一頭紮進前方一輛T-34型坦克的車底。
左邊肩膀劇痛,左臂幾乎失去知覺,用僅存的右臂和雙腳,修奈澤爾蜈蚣般鑽向車底深處,直到整個身子都隐藏着車底才安下心來。
“叮......咚......咣當......”頭頂傳來一連串的巨響,不知有多少“不明飛行物”落到坦克上面,修奈澤爾捂着自己的左肩,就見數不清的玻璃和磚石彈落在車底外的地面上。
爆炸聲沒有一刻停止,地面也在晃動不停,修奈澤爾心中此時已經失去對戰争的渴望。
我不會死的,我不會死的......在T-34的遮蔽下,修奈澤爾不停祈禱着。
不知過了多久,修奈澤爾察覺外面的爆炸聲停止,這才小心翼翼地鑽出車底。
曾經栖身的大樓,此時已經步上第八機械化軍軍部的後塵,化爲小山般堆積的磚石堆。
一個上士鑽出一輛嘎斯卡車車底,東張西望找到修奈澤爾。
“上尉同志,你受傷了?我們得馬上離開這裏,到後方去找個醫生給你看看。”
“我隻是肩膀受傷,沒什麽大不了的。”修奈澤爾捂着肩膀說道。
上士看了看修奈澤爾蒼白的臉色,又看了看他的後背。
“上尉同志,你受傷的不僅僅是肩膀,你必須撤到後方去。”
“還有哪裏受傷了?我爲什麽感覺不到?”修奈澤爾說道。
上士走到修奈澤爾背後,用手指輕輕戳了戳他右肋骨後面,随後說道:“這個位置,有很大的一塊玻璃碎片,流了很多血。”
“我沒有感覺,玻璃片有多大?幫我拔下來。”修奈澤爾說道。
“露在外面的足有我半個手掌那麽大,留在你身體裏的不知有多大?你确定要拔出來?”上士問道。
“拔出來,我不會有事的。”修奈澤爾惡狠狠地說道。
上士的右手剛剛搭上修奈澤爾後背上的玻璃片,沒等動手,修奈澤爾就覺得一股強大的電流自玻璃片插入的位置傳遍全身。
眼前一黑,膝蓋一軟,修奈澤爾軟綿綿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