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出陳道西裝革履,對面的瑪格麗特打扮也很時髦,在德國應該也是有身份的人,在他心目中屬于可以用談判來解決紛争的對象。
這裏畢竟是德國首都柏林,各種高官名流雲集的地方。
自己身後這位很兇很暴力的年輕人說不準是哪個大家族的公子哥,和女朋友在這裏約會。
小兩口花前月下的氣氛被自己和手下攪黃,男的還莫名其妙地被自己的手下毆打,熱血上頭之下拿自己出氣也算情有可原。
犬養學富還有一種判斷,背後這個德國青年身上的散發的氣勢非同尋常,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壓迫感。
攻擊自己的一瞬間,身上還散發出駭人的殺氣,吓得自己幾乎以爲自己死定了。
忍着身上的劇痛,綜和種種細節,犬養學富勾勒出陳道的背景。
世家出身的大少爺,德國軍官,從年齡上看應該是上尉或者少校,而且是上過戰場見過血的戰鬥人員,否則身上不會有那種殺氣。
軍人犯法是要由軍事法庭審判,輪不到地方的警察來處理。
雙方現在勢均力敵,這樣鬥下去沒有任何意義
思來想去,犬養學富決定息事甯人,便主動亮明自己外交人員的身份,想讓陳道知難而退,
犬養學富的分析可以說是八-九不離十,可惜他遇到的是陳道這種千年難得一遇的怪胎。
陳道聽犬養學富亮明身份,先是一愣,随即又是狂喜。
陳道手上用力,抵在犬養學富脖子上的玻璃片又加重幾分。
犬養學富脖子劇痛,忍不住喊道。“冷靜,冷靜,别沖動。”
“你剛才說什麽,再說一遍,我沒聽清。”陳道喊道。
“我是日本駐德國大使館成員,我有外交豁免權,你最好盡快把我放開,否則你一定會後悔。”
不得不說,面子害死人。
犬養學富打着息事甯人的主意,可是想到旁邊還有許多“支那人”,他不想在那些“支那人”面前丢所謂的大日本帝國的面子,沖動之下便威脅陳道,維護自己的尊嚴。
陳道過濾掉犬養學富小兒科一般的威脅,接着喊道:“外交人員又怎麽樣?誰給你們随便打人的權利。”
“誤會,都是誤會,我已經說了這是誤會。”犬養學富喊道。
陳道爲難地瞥了一眼對面花容失色的瑪格麗特,放低姿态說道:“我們兩國是并肩戰鬥的戰友,我也曾經出海與日本海軍并肩作戰,我們不能爲了這種誤會産生隔閡,要以大局爲重。
我先放了你,你們立刻放了那位小姐。”
原來是位海軍軍官,犬養學富此時愈加肯定自己決斷。
見陳道服軟,他興奮地說道:“我不會爲難那位小姐,你盡管放心。”
誰知陳道語氣一轉,事情再次發生轉折。
“不對,你有什麽證據可以證明你是日本外交人員?我憑什麽相信你?”陳道說道。
這個德國人腦子怎麽這麽死闆,我冒充外交人員有什麽好處?
犬養學富暗自咒罵陳道,有心想拿出随身攜帶的證件給陳道看,可是想到身後有“支那人”在場,這樣做似乎很沒面子,眼睛一轉便想出一個絕佳的主意。
“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身份,我們可以報警,讓警察來處理這件事。”
陳道聽到犬養學富提出找警察,幾乎笑出聲來。
陳道強忍着笑意,闆着臉說道:“好,我們找警察來處理這件事。”
陳道說完擡頭對瑪格麗特喊道:“瑪格麗特,不要怕,警察很快就來。”
或許是這裏靠近使館區,治安情況原本就比較好,又或者是犬養學富的手下報案時誇大其詞,不到二十分鍾,警燈呼嘯聲中,四輛警車開到山誠火鍋店門前。
七八個警察跳下警車,剛剛沖進火鍋店便被大廳内的慘狀吓了一跳。
所有的桌椅闆凳東倒西歪,破碎的玻璃片遍地都是,中間還雜夾着斷裂的木刀和斑駁的血迹。
爲首的警長點點頭,果然如報案人所說,這裏發生了大規模鬥毆事件。
鬥毆雙方分站在大廳左右兩側,幾乎是人人帶傷。
看清局勢之後,中年警長先是命令身邊一個年輕警察拍照,随後皺着眉頭,指着犬養學富的手下說道:“你們馬上放開那位小姐。”
犬養學富察覺到那位警長的怒氣,急忙跟着說道:“快,放開那位小姐。”
瑪格麗特重獲自由,急忙跑向陳道。
陳道扔下手中的破玻璃杯,猛地将犬養學富推向對面的黑道服,伸手将瑪格麗特抱在懷裏。
火鍋店門外此時又多了四輛救護車。
中年警長擺手命令部下兵分三路,第一部分将所有傷員送去醫院,第二部分押送沒有受傷的人員去警察局做筆錄,第三部分留下勘察鬥毆現場。
陳道和瑪格麗特相互攙扶着走向火鍋店大門,與警長擦肩而過時,一個警察碰碰警長的胳膊,示意警長關注陳道。
警長緊盯着陳道,他也察覺陳道的長相很是眼熟。
警長正要攔住陳道詢問,就見陳道左手捂着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
“海因茨,你怎麽了?啊,你吐血了。”
瑪格麗特驚慌失措地喊道。
警長聽瑪格麗特稱陳道爲海因茨,先是大吃一驚。
他叫海因茨,難道真的是那位“小舅子閣下”?
看到陳道嘴角流出的血迹,警長瞬間失去冷靜,焦躁地喊道:“快,送這位先生,還有這位小姐去醫院,用警車爲救護車開道,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醫院。”
十幾分鍾後,四輛救護車先後停在柏林大學附屬夏洛特醫院門前。
嚴陣以待的醫護人員沖上前去,将陳道和其他重傷員搬上行動病床推進醫院,瑪格麗特緊緊跟在後面。
中日雙方鬥毆人員大多被送到骨科與外科。
陳道先是被送到外科,醫生檢查一番,詢問過陳道幾個問題後,陳道又被送到神經外科。
陳道躺在病床上,有氣無力地說道:“醫生,我頭痛,你不要在我眼前晃動,晃得我頭暈。我的胃很難受,想要嘔吐。”
瑪格麗特站在醫生身後,眼淚止不住地流淌。
醫生明明站在病床邊一動沒動,海因茨卻說讓他不要晃動。
瑪格麗特忍不住想起陳道被扔出去的那一幕,還有落地的那一幕,一邊哭一邊比劃着和醫生說起當時的情景。
醫生聽完嚴肅地說道:“根據檢查結果和你們描述,我基本可以确定,患者是頭部受傷,引發腦震蕩。你是他的家屬嗎?你先去挂号,然後來我這裏作登記,我先去開藥。”
瑪格麗特邊流淚邊點頭,她捂着心口,感受着自己猛烈地心跳。
短短的幾十分鍾内,她先是被一群窮兇極惡地異邦男人抓做人質,心上人現在又躺在病床上生死未蔔。
腦震蕩不會死人,可是心愛的海因茨爲什麽會吐血?難道他的身上還有别的傷勢?萬一......
瑪格麗特越想越是害怕,越是害怕眼中的淚水越是如萊茵河般奔騰不息,模糊了她的雙眼。
瑪格麗特擦着眼淚,心驚肉跳地走向挂号處,卻渾然不覺臉上的妝容已經面目全非。
夏洛特醫院是柏林最好的醫院,走廊裏滿是病人和病人家屬。
瑪格麗特所過之處,人們紛紛行注目禮,打量她滿臉的淚水和髒兮兮的面孔。
瑪格麗特敏銳地感受到旁人投來的異樣目光,心中愈加覺得委屈與無助。
走到挂号台前,瑪格麗特雙手摸摸身上,發現一個殘酷的現實。
她離開火鍋店時非常匆忙,忘記穿外套,也忘記拿手袋。
錢包在手袋裏,沒有錢怎麽挂号?怎麽付醫藥費?
瑪格麗特強忍住的淚水止不住又流了下來。
不行,海因茨還在病床上,醫生也在等着自己,哭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猶豫了幾秒鍾,瑪格麗特起身向外科方向走去,那裏的走廊上有四個警察。
瑪格麗特鼓起勇氣走到爲首的中年警長身邊,說明自己現在的處境。
中年警長早就留意她,急忙掏出錢包借錢給瑪格麗特。
瑪格麗特挂完号,正要去找神經外科的醫生,忽然看到走廊牆上挂着的投币電話。
看到電話,瑪格麗特仿佛看到救星。
摘下電話,塞入硬币,瑪格麗特撥通了總理府的号碼。
總理府的客廳裏,希特勒春風得意地仰靠在沙發上,興緻勃勃地爲身邊衆人勾勒德意志帝國的美好前景。
戈林、赫斯、裏賓特洛甫和希姆萊等人一臉崇敬地盯着希特勒,聽得津津有味。
裏賓特洛甫笑着說道:“美國人的第二個外交使團即将到達,由國務卿赫爾親自帶隊,這次談判,我們一定要把冰島拿到手。”
“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得到冰島,距離我們千年帝國的夢想又近了一步。”希特勒說道。
幾人又聊了幾句,希特勒的生活秘書托德爾走進客廳。
“元首,布勞恩小姐要與您通話。”
聽到布勞恩小姐這個稱呼,希特勒看到戈林等人臉上露出暧昧的笑容。
他們在笑什麽,希特勒心知肚明。
“你說的是瑪格麗特?”希特勒貌似嚴肅地問道。
“元首,布勞恩小姐有急事找您。”托德爾提醒道。
希特勒起身跟着托德爾走出客廳。
“什麽急事?”
“不知道,但是我聽到布勞恩小姐在哭泣。”
希特勒不由得加快腳步。
片刻之後,電話旁傳來希特勒低沉的聲音:“瑪格麗特,不要哭,你慢慢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