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起上午在威斯敏斯特宮,群情洶湧的議員們對自己的攻擊,張伯倫覺得自己的胃更痛了。
想起當時在大庭廣衆下滔滔不絕的裏奧·埃默裏,張伯倫發覺他的這位最親密的朋友兼政治夥伴此時已經搖身一變,變成“前”最親密的朋友兼政治夥伴。
埃默裏毫不留情地批評戰前張伯倫與希特勒交涉中表現出的樂觀主義以及戰争爆發後對于英國國防漫不經心的态度,随後又說到英軍在挪威戰役中剛剛遭受的失敗。
“不顧國際輿論的反應,擅自侵略一個主權國家,還打着協同防禦德國人這種自欺欺人的口号,我是該說你天真呢?還是該說你無恥?最重要的一點,你竟然在挪威戰役中遭到可恥的失敗,第三步兵師灰溜溜的逃回英國,四十九步兵師自師長以下八千多人投降。我們在納爾維克還有部隊,那些部隊你準備怎麽辦?也讓他們投降,然後到德國的戰俘營去吃垮德國人?”
埃默裏的話在議員們當中引起哄堂大笑。
“從去年九月份開戰以來,直到今天,整整八個月的時間,你除了縱容德國人就是執行進攻挪威這種臭不可聞的作戰計劃。作爲一個老而腐朽的軍人,就你所做的貢獻而言,你在這裏坐的太久了。走吧,我說,讓我們和你的合作結束吧,以上帝之名,走開吧!”
想到自己離開議會時,後排的議員有節奏地發出“滾!滾!滾!”的怒吼聲,更是讓張伯倫覺得自己已經徹底失意潦倒。
明天國會就要舉行對政府的不信任動議投票,自己的首相寶座已經岌岌可危,怎麽辦?張伯倫不禁陷入深深的思考。
陸軍大臣登特和丘吉爾、道丁元帥相互對視一眼,得出一個共同的結論,首相大人走神了。
登特輕咳幾聲,将張伯倫從自己的小世界中拉回現實。
“我們在納爾維克還有一個師,這個師現在已經變成孤軍,納爾維克也是我們在挪威的僅剩的據點。我們應該怎麽辦?我認爲他們堅持不了多久,還是讓他們撤退吧,法國才是他們應該去的地方。”登特說道。
登特說完看了失魂落魄的張伯倫一眼,又看了一眼情緒不高的丘吉爾,隻是越看越覺得丘吉爾臉上低落的情緒似乎是裝出來的。
“溫斯頓,對登特先生的建議,你怎麽看?”張伯倫有氣無力地問道。
“我認爲他們應該再堅持幾天,如果我們就這麽悄悄的撤離挪威,我們在輿論上将會更加被動,而且首相先生也對議會無法交代。”丘吉爾斟酌了幾秒鍾後說道。
“德國人已經占領了特隆赫姆,特隆赫姆附近的瓦爾内斯機場很快就會停滿德國人的飛機,那些飛機會将無數的炸彈扔到我們在納爾維克的軍隊頭頂。當然,海軍的艦船也會遭到轟炸,海軍在納姆索斯的艦隊不就是這麽被趕走的嗎?海軍逃走之後,那些士兵在沒有空軍支援、沒有海軍運送補給的情況下是無法和德國人作戰的,他們除了投降别無他路可走。他們要是投降了,恐怕首相先生無法交代的就不僅僅是議會了。”登特毫不客氣地反駁道。
“德國人真正可怕的是他們的空軍,道丁元帥,我們可以在納爾維克附近修建野戰機場,把空軍調到那裏嗎?”張伯倫問道。
想到四十九步兵師的投降在英國政壇引起的地震,道丁元帥暗自慶幸,幸好空軍沒有去挪威,不然後果難料。
道丁元帥本打算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現在見張伯倫忽然有拉空軍下水的意思,哪裏敢答應,連忙搖頭說道:“納爾維克地處北極圈内,那裏現在還是冰天雪地,地面的條件不适合修建機場。除了保護本土的飛機,空軍現在将一切可以動用的飛機全部調到法國去了,沒有多餘的飛機可以用到挪威。而且,我要提醒各位,法國才是主要戰場,我們不能爲挪威這個次要戰場分散精力。”
“我同意道丁元帥的看法,根據軍情六處遞交的情報,德國人很可能在這個月發動對法國的戰争,我們必須要集中全部精力在法國打敗他們。如果我們在法國戰場無法打敗德國人,那麽我們在挪威打得再好也沒有意義,所以,我認爲我們應該立刻把納爾維克的部隊撤到法國去,不能讓他們在納爾維克的冰天雪地裏浪費時間。”登特說完又看向丘吉爾。
“既然登特先生堅持要撤軍,海軍一定全力配合。隻是我要提醒首相先生,撤軍之後,德國人和挪威人肯定會嘲笑我們,國内肯定也會有很多人會以此爲借口挑起争鬥,你必須做好心理準備。”丘吉爾沒有再堅持,同意了登特撤軍的建議,随即關心起張伯倫的處境。
“對于撤軍引起的負面影響,你有什麽建議?”張伯倫見丘吉爾如此關心自己,很是感動,誠懇地向丘吉爾詢問。
登特見張伯倫虛心請教丘吉爾,心說首相真是沒救了,挪威戰役的作戰計劃從頭到尾幾乎都是丘吉爾一手操縱,現在戰局不利,丘吉爾應該是第一責任人。如果輿論不利于張伯倫,完全可以把丘吉爾這個罪魁禍首推出去向國民謝罪。可是現在倒好,張伯倫主動站出來當擋箭牌,竟然還向丘吉爾這個元兇請教對策,首相的幼稚病真的是沒救了。
丘吉爾見張伯倫征求他的建議,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們可以請法國人幫忙,我們可以這樣做······”
5月4日上午,法國總理雷諾接到一份來自英國、以張伯倫名義發送的外交文書。文書中,張伯倫先是說起種種迹象表明,德國對法國入侵在即,英國對法國的處境表示衷心的憂慮。張伯倫還表示如果法國有需要,英國願意将最後一個步兵派往法國,幫助法國人民保衛家園。
對英國人的慷慨,雷諾自然是滿心歡喜,他當然希望來到法國的英軍士兵越多越好、沒有上限,在回複英國的外交文書裏,雷諾很直接地闡明他需求更多的英國遠征軍,并表示英國遠征軍在法國将會受到親人一般的對待。
張伯倫收到法國的回複不久,一份冠冕堂皇的命令便被下達給納爾維克的駐軍:因法國的需要,你部将移防法國,收到電報後即刻收拾行裝,準備啓程。
收到撤退命令後,駐紮在納爾維克的英軍集體歡呼雀躍,他們不想再在納爾維克的冰天雪地裏多呆一分鍾,迫切地想回到法國,去享受法蘭西少女們的動人風情。
他們連一秒鍾都沒有多耽擱,接到上級的命令後連夜收拾行裝,準備開拔。
就在納爾維克的英軍收拾行裝時,挪威奧斯陸港的碼頭上,裝載着戰地調查團的運輸船羅斯托克号正緩緩駛離。
看着碼頭上前來送行的、用力揮舞着德國和挪威國旗的挪威人,陳道心中一絲喜悅之情都沒有。
按照現在的行程,明天一早,法國戰役開始的時候,自己可能剛剛在漢堡登陸,無論如何是趕不上對法國的進攻了。自己謀劃了這麽長時間,最後竟然因爲遲到而錯過開戰日,這還真是夠令人惆怅的。
陳道在回德國的船上惆怅,德國東北部城市斯德丁,德國陸軍第三十八步兵軍的軍部裏,曼施坦因中将也在惆怅。
自己不惜得罪陸軍總部,積極制訂進攻法國的計劃,最後落得個被踢落A集團軍群參謀長職位的下場。不僅如此,在對法國的戰役中,自己隻能做一個無所事事的旁觀者,看着别人去實現自己的理想,命運還真是和自己開了一個冷酷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