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意思,是想讓守生把另一隻蹄子也伸過來,守生自然不敢怠慢,按照他的意思做了。
清風立即用黃繩子在它的兩隻蹄子上迅速的地繞了幾圈,然後,結結實實綁了起來,且打了個死扣,然後将另一頭向房頂一扔,我立即明白了,他這是想把守生吊到房梁上。
第一次,沒能成功,因爲他的手頭不準,繩子沒到房頂,就垂落下來,清風将目光轉向我。
我心領神會,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即上前去用嘴銜住繩頭,在守生忿忿的目光裏,向上一竄,敏捷地将繩頭塞入房梁之中,再一叨,把繩頭扯下來,交到清風手中。
守生面色發青,氣得肚子一鼔一鼔地,待清風再看它時,又立即低下頭,強裝出什麽事也沒有的模樣。
下一步不用想,執行官的角色便由我來擔任,在清風的授意下,我用嘴叨着繩子往下拽,守生就被倒着吊在房梁上。
我原本以爲清風會找個地方把繩子綁上,但是清風隻是狡黠地笑了笑,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留下窘困的我,叼着繩子不該如何是好。
守生氣得直蹬腿,想大聲地吼叫,卻又不敢,隻是竭力地壓低嗓門讓我快些将他放下。
它的樣子看起來特别難受,因爲大頭朝下,控得面孔腫脹,眼睛發紅突出,表情十分可怖。
因爲我的猶豫,他破天荒地流下了眼淚,這一幕可是我從未見過的,守生在世間橫行多年,恃強淩弱,爲害一方,隻有别人痛哭流涕,悲憤傷心的份兒,哪見過他皺一下眉頭?
而今卻換作如此樣一副可憐相,如何能不令人感到稀奇,我在心中暗想,真是應了那句話,“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不到,時候一到,一切全報”。
你守生稱霸鄉裏,欺壓百姓之時,可曾想過,自己也有今天?
想到這裏,我更不想将他放下,便有意識地拖延一下時間,示意清風可能就在門外,我不敢那樣做。
可是守生不住地央求,我無奈,再向門邊看了一下,覺得清風好象已經走遠,就決定放下一會兒,可是,正當我準備放松繩子之時,忽見門口一黑,接着聽得一陣歌聲傳了進來:
因果分明定不差,古今種豆豈生麻。
善惡如無罪福報,聖賢豈肯信服它。
山上青松山下花,花笑青松不如他。
有朝一日嚴霜降,隻見青松不見花。
惡是犁頭善是泥,善人常被惡人欺。
鐵打犁頭年年換,未見田中換爛泥。
惡惡惡,要他惡,如不惡,鋼刀白鐵哪裏落。
騙騙騙,要他騙,如不騙,世上牛馬無人變。
善惡到頭總有報,未知來早與來遲。
望君回頭多行善,切勿損人昧良心。
孝悌忠信時時守,濟困扶危救寒貧。
敬老愛幼人尊敬,欺人害人欺自身。
惡貫滿盈因果報,近在己身遠兒孫。
去惡行善多積德,前程遠大福滿門。
聖凡隻在一念生,不必人我是非争。
萬類本來同一體,何不齊心出苦輪。
我一聽,這不是雲虛嗎,現在我已經更加徹底明白了,這一切均爲雲虛在後面指使。
是啊,若不是如此,一個小孩子家不僅沒有那個膽兒,并且也不會變得那樣快,按着他的性格,絕對不會做出那樣的事。
整天玩還玩不過來呢,哪有功夫去琢磨這事,若不是雲虛教唆,他想都想不出這些花花點子。
雲虛進到屋内,見到我倆那難受樣子,非但沒有同情,反而将聲調提高了,這時,我感到很是驚奇,他現在嗓門兒簡直是聲若洪鍾,振聾發聩,聲音之大,緻使守生不得不閉上眼睛,用雙爪緊緊地捂住自己的耳朵。
我則不行,隻能用力的搖晃着自己的頭。
因爲我的嘴還叨着繩子的一頭不敢放下,如此一來,守生被拽得一會兒上,一會兒下,因爲雲虛在場,想叫又不敢叫,難受之情,可想而知。
雲虛邊唱邊走近我們,笑吟吟地掏出拂塵,先是輕柔地掃了幾下守生,後者唯有裝出一副麻木不仁的樣子,不敢有無任何反應。
雲虛笑得愈發燦爛,而後,踱到我的身邊,将拂塵放入袖中,伸出手來,撫摸着我的頭,此期間,依舊不停地唱着,隻不過聲音柔和了許多。
似乎蘊含着褒獎之意?
我見此,更加不敢有絲毫放松,雲虛點了點頭,仰着頭,邊唱邊走出大棚。
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欲立即把守生放下。
因爲它那樣子看着讓你實在難受;再是,自己也想歇息一下,要知道,守生現在是一個龐然大物,若不是被逼無奈,我才不會有此等力氣将它吊起來的。
聽得雲虛的歌聲漸行漸遠,我感到輕松下來,又瞅瞅門外,聽聽沒什麽動靜,剛要松口,突然聽得耳邊一聲斷喝:“你想做甚?”
接着,就見清風一高跳了進來,怒目豎眉,氣勢洶洶地指着我的鼻子罵道:“如此膽大妄爲,你想死還是想活?”
我想說幾句求饒的話,但是嘴裏隻是發出一陣的“咝咝”之聲。
清風不于理會,揪着我的鼻子,引我來到牆邊,又示意叫我把黃繩子拴到那個樁子上,我不敢怠慢,開始往上綁,但是,怎麽也沒有他綁得好,清風接過繩頭兒,推開了我,将繩子綁結實。
我見到,守生這時面孔腫脹,再加上氣憤,早已扭曲變形了,它惡狠狠地看着我,可是,我能有什麽法子呢,連你都不敢把清風怎樣,我又能有何招數?
現在他們師徒倆就是天,天意不可違,這是任誰都知道的。
現在你這樣,如果我倆換一個角色,你敢違抗他們的命令嗎,到那時,止不定你還會幸災樂禍,不但不會象我這樣同情你,出于讨好他們的目的,反倒可能變本加厲,想出清風都想不出來的法子來折磨我哩。
想起以前那件事,我更加認定,守生一定會這樣做的。
這事說來話長。
有一次,我們閑得發慌,百無聊賴之際,他忽然一敲腦袋,說自己饞了,想吃羊肉,問我想不想,那些日子我們一直到集上混,整日裏老是吃水果,肚子裏的油水被涮得差不多了,有些想換換口味,于是一拍即合,我們兩個立即行動。
去鄰村轉悠了一天,終于相中了一家。
這一天,我們都沒回家,而是躲藏在這個村外的一個墳地裏。
爲什麽要躲在這裏呢,因爲一般人都不敢輕易來到這裏,所以在這裏就沒人注意到,也十分安全。
我本不大情願來到這裏,但是守生執意要來此,我也無法,因爲除此之外,再選不到合适的地方了,無奈之下,隻得同意了。
夜裏,墓地裏鬼火粼粼,曲蟮伏在泥土裏拉長了聲音鳴叫,蟋蟀也不甘示弱,一聲比一聲高地唱着。
雖然此爲八月時分,但是我總覺得身上發冷,開始後悔不該與他來此。
我們躲藏在一個墳包後,一開始來到這裏時,我就隐隐約約地聽見墳包裏面好象有動靜,但是沒敢說,是生怕被守生嘲笑。
随着夜色漸深,我覺得聲音逐漸大了起來,後來一點點聽清楚,那好象是一個人在哭,聲音很細弱,仔細聽後,我辨别出來,是女人在哭,我身上頓覺更冷,時間一長,開始打哆嗦了。
我提議守生換個地方,守生心倒是挺大,不但啥事沒有,反倒是仰面朝天地躺在墳包上睡着了,且發出震耳的鼾聲。
按說,守生的鼾聲震天,我應當聽不到墳裏的哭聲才時,可是那天晚上說不清是怎麽回事,我的耳朵偏偏聽得十分清楚,那個女人不但一直在哭,并且還邊哭邊說着什麽,好象有着無盡的苦水無處傾訴似的,聲音綿延不絕,直象要鑽入我内心深處。
我想離開這裏,可是一擡頭,就發現面前鬼影瞳瞳,影影乎乎地好象有很多很多,它們披着黑色的衣服,緩緩的漫遊在墳包之間,象在尋找什麽,随着着他們的走動,黑衣服的下擺掃着地下的青草,發出陣陣“刷刷”的聲響,聽起來使人毛骨悚然。
我不敢再看,隻得躺在墳包上,用手緊緊地捂住雙耳,可是不管我如何捂,那聲音總是執拗地向耳朵裏鑽,且越來越大,震得我腦袋嗡嗡作響。
不僅如此,還與那女人的哭聲遙相呼應,女人的聲音強,“刷刷”聲就強,女人的聲音弱,“刷刷”聲就弱,好象有人在指揮着它們一樣。我實在無法,隻得推守生,可是,令我想不到是是,守生竟然如同一個死人一樣,不但鼾聲皆無,并且如同一段木頭,被我這一推,一“咕噜”,順着墳包滾了下去,随後,躺在兩個墳中間,再也不動了。
這可把我吓壞了,如此危急關頭,自己的同伴,更可以說是精神上的靠山,突然暴斃,這怎能不令人驚慌失措。
我驚恐地又推了他一下,還是硬幫幫的,沒有一點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