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隻能在一旁看着他倆自由自在地在嬉笑打鬧。
自己孤孤零零地盤踞在角落,沒人搭理。
閑來無事,我隻有追逐着那些螳螂、螞蚱取樂,以緩解孤寂的情緒。
我無論如何也不能理解,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一放至四海而皆準的哲理爲什麽如今被颠覆了呢。
守生這個爲人時就是兇殘惡毒的家夥,在化爲魔怪獸後,竟能立地成佛?
難道那根插入它喉嚨的樹枝具有什麽神奇的功能,甚至如同一支注射器,在刺入他身體的同時,亦注入類似鎮靜劑之類的液體,使他的毒性消融化解,從而改變了他的殘酷的本性不成?
如果那樣,就應當那根樹枝尋找回來,仔細地研究一下,若果真如此,從此以後,李時珍的本草綱目中将多了一味震驚天下的神丹奇藥,它能使壞人洗心革面,幡然悔悟,具有教人改惡從善,重新做人的重大療效。
到那時,這個世界将不複有邪惡與罪孽,可以實現人們千萬年來太平盛世、天下大治的夢想。
無疑将會給大千世界帶來天翻地覆的重大變革!
冷靜下來再尋思,又感到這想法十分可笑,真是無異于癡人說夢,荒誕不經。
但是,逐漸地,我已不再爲清風擔心了。
眼看着守生與清風整天情投意合,不分你我的樣子,我的心底感到一絲絲暖意,雖然自己依然寂寞寥落。
唯有一點,清風還算是明智的,即,每天晚上他都要按時将我倆帶到大棚裏,将黃繩子牢固地系在預定的地方才能回去休息。
這是雲虛一再囑咐的,清風不敢違抗。
然而,隻從出了一次事後,情況就變了。
那一天,清風走後,我與守生默然相向,大棚内外盡是一片昆蟲的鳴叫,外面極遠處,時不時傳來一兩聲野獸的哀鳴,這如在以前爲人時,我都感到極爲恐懼,因爲我是個膽小如鼠的人,雖然與守生在一起後,在人們面前耀武揚威,不可一世,但那都是強裝出來的,其實我純屬一個虛張聲勢,色厲内荏的人。
因爲在家裏我連隻雞都不敢殺,即便踩死一隻蟑螂還得猶豫一番。
說實話,如果沒有守生陪伴,我什麽事也不敢做,說是被他帶壞了,一點也不爲過。
現在,我同樣感到畏懼,想與守生靠近一些,但是出于前述的原因,守生對我的态度一直沒有改變。
自然,我這個人是什麽德性,他都是了如指掌,爲人的時候,他就經常譏笑我,說我給個娘們兒都不換,白托生爲一個男人了。
現在我就想,既然你再清楚不過我的秉性,爲什麽還要一直對我忌恨在心呢,當時,我不就是因爲過于害怕才不由自主地喊出聲來的嗎。
可是,我看得出來,守生其實并不這麽認爲,從那惡狠狠的表情看來,他始終在怪罪我在壞他的好事,之所以沒能享用整天在自己面前走來晃去的“美味佳肴”,我也有不可推卸的幹系,因爲我在關鍵時刻幹擾了他。
對此,他總是耿耿于懷,絲毫不肯原諒我。
但是現在呢,他與清風好得象一個人似的,對我還不應當盡釋前嫌了嗎。
但他仍是依然如故。
對此,我也無計可施,隻得随他的便了,于是,到了夜間,隻剩下我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隻是各揣心腹事,緘默無言。
自然,現在的情況是我們想說也說不出來,最好的時候也不過是表情與眼神相互交流交流而已。
那一天,晚上突然起了風暴,外面是傾盆大雨,風聲怒号。
這個大棚隻是一些木頭搭成,不甚牢固,在風雨之中狂猛地搖晃着。
我感到很是害怕,瑟縮在角落裏,一動也不敢動。
這時,我一直向四處觀察,期望能夠找到一個洞穴鑽進去,說不上怎麽回事,這時的我對那些洞總有些偏愛和喜好。
覺得唯有進到那裏才有一種安全的感覺,我明白了,現在自己不但從外形上,甚至在内心裏都徹頭徹尾地具有了蛇的屬性,意識到這些,不禁感到一陣陣的悲涼,如此說來,恢複人形的的希望是越來越渺茫了。
我不禁想起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自己那些曾經朝夕與共的親人。
家中這個孽障失蹤多日,至今不歸,所有的人一定是以爲我已經死去了。
對此,他們是高興還是悲傷?
我想,屬于前者的一定是多數,少數者隻剩下父、母親了,隻從我呱呱墜地伊始,他們便無微不至,精心照料着我,一直将我養大成人,期間不知付出多少心血和汗水,對此,他們不求回報,無怨無悔。
十指連心,無論膝下有多少子女,無論他們如何頑劣淘氣,總歸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哪個有了大事小情,他們無不牽腸挂肚,憂心忡忡。
我的那些兄弟姐妹都很省心,均是一些土裏刨食的農民,終日裏隻知道面朝黃土,背朝天,揮汗如雨,辛勤勞作。
這一生,他們無欲無求,有毒不吃,犯法不沾,唯有平平安安地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他們此生的終極目的。
而我則不然,是個好高骛遠,目空一切的家夥,沒有多大能耐,卻總是想入非非,瞧不起自己那些老實得近于愚鈍的家人,始終期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夠出人頭地,一朝暴富,成爲人上人。
出于這種思想,我總不屑與那些兄弟爲伍,因爲我打心眼裏就沒看得上他們,與他們根本沒有共同語言。
這個家對我來講,就相當于一個客棧,每天隻有一日三餐和就寝之時,他們才能見到我的身影,除此之外的時間裏,便不知去向。
有時我數日夜不歸宿,一開始,在父母的央求催促之下,他們還出去找過我,勸阻過我,後來,次數多了,均已懈怠,無論父母如何數落,誰也不肯搭理我了。
我樂不得如此,從此以後,落個清閑自在,無拘無束,做一個放浪形骸,天馬行空的人,該有多快活!
後來又遇到守生,我們兩個一拍即合,頗感相見恨晚。
從此以後,我們二人便狼狽爲奸,無惡不作,成了方圓幾十裏讓人痛心疾首的人物。
對此,我們樂此不疲,相得益彰,愈發放蕩不羁,無法無天。
沒想到樂極生悲,到頭來得到這麽個下場,這叫我們的内心如何能平衡下來。
我現在唯有悲觀失望的份兒,想不出任何辦法。
但是,從守生的眼神裏,我就讀不出這種絕望的神色,他總是惡狠狠地盯着面前的一切,仿佛對什麽都充滿了敵意,大有将這些讓他讨厭憎惡的一切一舉摧毀的架勢。
我一觸及到他的目光,身上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其實我大可不必如此懼怕他,因爲黃繩所限,我們倆個無法靠得很近,即便是能夠靠近,也不須擔憂,因爲我的體形也很龐大,它是不能奈何得了我的。
這可能也是雲虛道人有意爲之,他這是不想讓我們其中的一個成爲另一個的腹中美食才做出如此抉擇。
正思忖間,忽聽得外面有聲音,接着便閃過一道光亮!
原本已昏昏欲睡的我,突然精神起來,我緊張地屏住了呼吸,仔細地傾聽着。
同時,我發現,守生與我一樣,警惕地向外面探看着。
這能是清風嗎?
不像,相處時間長了,這個小孩子的一切,我們都非常熟悉,包括他的喘氣聲,他的腳步聲。
隻要一接近大棚,我們就知道是他。
而這個聲音顯然非常特殊,既不是清風,也不是雲虛道人。
對于後者,由于他經常不在道觀,熟悉程度肯定不上清風,但是我們同樣能夠分辨出來。
意識到來者爲一個生人,并且是夜半突然來訪,不敲門,不打招呼,如此鬼鬼祟祟,一定不是好人。
我們倆個誰也沒有動一動,隻是悄悄的傾聽着外面的動向。
這時,我心裏有些着急,因爲即便是外面有異常情況,甚至是面臨着危險情況,我們倆個也毫無辦法,因爲我們已經被牢牢地拴在了這裏,無法行動。
這時,我開始爲清風擔憂起來,誰都知道,小孩子家睡覺特别沉,外面有什麽動靜也聽不着。
對這,我深有體會,前些年,一覺睡下,你就是扯着四肢把我擡出去,都不會醒。
那一年夜裏,電閃雷鳴,狂風大作,突如其來,一道閃電劃過,緊接着便是震耳欲聾的雷聲響起,瞬間,我家房後的一棵十幾年的大杏樹被雷劈到,隻見後窗突然變得一片通紅,是大樹着火了。
家裏兄弟姐妹中,屬我最小,他們都已成家立業,在外面單過。
唯有我與父母還住在一起。
父母本來就睡得不踏實,這一下子,頓時被驚起,慌忙穿衣服出去察看,然而,隻聽得“呼”地一聲,後窗突然被刮開,狂風挾帶着暴雨襲進屋内。
二老措手不及,一下子被沖倒在地。
就在這時,令人沒想到的是,我們家的房子也冒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