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豔君。
沈逍提到這案子牽涉到一位姓孫的宮人,年齡在十五至二十歲之間,而且還是一位能在皇帝面前說上話的人。
但是沈逍說得很婉轉,他隻是請皇帝幫忙看看,宮裏有位份的宮人中,有沒有姓孫的。
皇帝看到孫豔君的名字時,怔了怔,鹂嫔姓孫?
皇帝有些汗顔,最近這一年裏,他每個月都有幾天會去鹂嫔那裏,可是他卻不知道鹂嫔姓什麽,不是沒人告訴他,而是他壓根就沒有去想過。
皇帝問勞公公:“你可還記得,鹂嫔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入了朕眼的?”
勞公公也很無奈啊,他一大把年紀了,還是幫皇帝記着這些事。
好吧,他還真記着呢。
“萬歲,您可還記得孫嫔?”
皇帝一怔,孫嫔,哪一個孫嫔,怎麽還有一個姓孫的?
“您記得有一年的百花節.”
“行了,朕想起來了。”皇帝沉聲打斷了勞公公的話。
那時他最寵的是惠妃,惠妃動不動就發脾氣,是怎麽都哄不好的性子,可他偏偏就好這一口,惠妃越是使性子,他就越喜歡惠妃。
那年的百花節,惠妃懷了三公主,正在害喜,心情更加不好,提前離席,回了自己宮裏。
皇帝記挂着自己的心肝寶貝,也早早離席。當時宴席是在浮玉湖中的湖心亭裏,如果要回岸上就要坐小舟,這本來是一件很風雅的事,沒想到卻出了差錯。
刺客潛在舟下,小舟行至湖中時便翻了,皇帝落入湖中。
事情發生得太快,侍衛們還沒有反應過來時,湖心亭裏有一個宮女卻搶先一步,躍入湖中,她的水性極好,不但救下皇帝,還替皇帝擋了一刀。
那名宮女姓孫,皇帝先是封她爲美人,後來她有了身孕,便又封了昭儀,可惜她的孩子沒能生下來,惠妃吃醋,罰她跪了一天,孩子小産,她也差點送了性命。
皇帝爲了補償,破例晉了嫔位,隻是孫嫔也從此落下病根,前年去世了。
皇帝想起來了,鹂嫔是孫嫔的堂妹,孫家原本隻是小門小戶,孫氏晉了嫔位之後,孫家得了恩蔭,孫嫔身體不好,在她晉嫔之後便沒有恩寵了。自從老永國公沈令則去世,宮裏便沒有選秀,孫豔君最初是以照顧堂姐的名義進宮的,領的是女官的月例,她有一把好嗓子,惠妃會唱戲,她卻會唱歌,她的歌喉不輸樂坊的歌姬,有一次皇帝從孫嫔的宮前經過,聽到裏面傳來動人的歌聲,便不由自主走了進去,孫嫔在臨死之前,把孫豔君送上了龍床。
孫豔君比孫嫔更年輕更漂亮,說話的聲音也如黃莺出谷,而惠妃這些年來性情越發乖張,皇帝對她的情份,早就被她磨沒了,就連三公主也不讓她撫養,最近幾年,後宮裏最得寵的,就是鹂嫔,隻不過皇帝給鹂嫔的寵愛,遠不及當年對惠妃,倒不是鹂嫔有哪裏不如惠妃,而是皇帝人到中年,早就沒有了情情愛愛的心思,後宮的女人對他而言,皇後是原配,他與她是戰友是同僚更是打碎骨頭連着筋的親人。而德妃爲他生了三皇子,撫養了大皇子,他對德妃心存感激,而惠妃則是他曾經真愛過的女人,可也隻是曾經,現在惠妃還能擁有的一切,完全是皇帝看在鞏清和三公主的份上給予她的。
除了這三位以外,其他女人,對于皇帝而言,不過就是解悶而已。
可惜那些女人心裏沒數,一天到晚争來争去,皇後和德妃早就看透了,随她們争去,至于皇帝,愛睡哪裏就睡哪裏,隻要别來煩她們就行,她們有兒子,有地位,還有強有力的娘家,隻要這還是大周朝的天下,她們就能富貴一生,說句不好聽的,宮裏女人真正的好日子是在做了太後以後,所以,你們懂得。
皇帝終于想起來鹂妃的來曆了,若是鹂妃知道皇帝連她姓什麽都忘了,她可能會給哭死。
“去查一查,以前的孫嫔,和現在的鹂嫔,連同她們的娘家,與隆安王府之間有沒有關系。”
晚上,内侍捧着托盤進來,又該翻牌子了。
皇帝看了一眼,放在最顯眼的位置上的,就是鹂嫔的牌子。
忽然,皇帝對鹂妃就沒有興趣了。
雖然現在還沒有查出來鹂嫔有問題,可是皇帝就是對她提不起興趣來了。
“怎麽都是這幾個人,算了算了,端下去。”
這邊的消息很快就傳到皇後耳中,皇後翻個白眼,讓内侍關上宮門,今晚早點睡,免得皇帝腦子一抽來她這裏,她看一眼床上的三隻貓,皇帝若是來了,她的貓睡哪兒?
二十多年的夫妻,還是有默契的,皇後剛剛讓人關了宮門,皇帝便來了。
“萬歲,奴婢去叫門吧。”
皇帝歎了口氣,沒想到皇後睡得這麽早。
“去德妃那裏吧。”
德妃倒是沒睡,她正在挑燈做針線,同樣是二十多年的枕邊人了,皇帝還是第一次看到德妃做針線。
“這是給朕做的?”皇帝拿起那塊黃了巴幾的料子,怎麽看也看不出來這是什麽東西,圍嘴兒?帕子?
德妃有些無奈,硬着頭皮說道:“這是給小皇孫做的肚兜。“
皇帝一怔,皇孫?皇孫是誰?他的孫子?
朕已經是要當祖父的人了?
“太子妃有孕了?”皇帝問道。
“是啊,隻是月份還小,因此沒有說出去,就隻有臣妾和親家太太知道,就連太後那裏,臣妾也還沒有說,想得着胎穩了再說,到時讓她老人家好好高興高興。”
雖然忽然要升級爲祖父,皇帝有些意外,但是心裏也還是很歡喜的,于是在德妃這裏住的這晚,兩人聊的都是孫子孫女的事,倒是像極了民間的老夫老妻。
不過,皇帝也隻是在德妃宮裏過了一夜而已,次日,德妃養的那條小獅子狗要生了,那隻狗極是嬌貴,德妃把它當閨女養的,擔心會出意外,德妃一早就叫了太醫院的人過來,自己也全程陪着。
直到後半夜,獅子狗才把最後一隻小狗生下來,次日,太後、皇後,以及各宮的嫔妃全都送了賀禮,三公主更是親自過去,預訂了一隻小狗,據說,獅子狗生了四隻狗,現在訂出去三隻,除了三公主的那隻,大長公主也要了一隻,還有秦家的孟老太君也要了一隻,皇帝聽說以後,愣怔了好一會兒,最後讓小内侍送了隻玉玲珑過去。
德妃親自替獅子狗來謝恩,皇帝有些感慨,他忽然發現,他最在乎的妻妾們,即使沒有他,也能過得很充足。
“你宮裏的小狗,給朕留一隻。”
勞公公那邊很快便有了消息,孫嫔的侄子,前幾年因和有夫之婦苟合,被那女子的夫家告到了衙門,這件事是由朱子惠出面給壓下來的,最終賠了一筆銀錢私了。
皇帝覺得朱子惠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勞公公提醒:“朱子惠曾在二皇子府做過幕僚。”
皇帝想起來了,難怪這名字耳熟,這就是教壞老二的那個斯文敗類,好在朕已經讓人把他暗殺了。
“朱子惠在進二皇子府之前,是隆安王府的人。”勞公公解釋。
皇帝的眸子暗了暗,沉聲說道:“繼續說下去。”
“鹂妃的父親有一個外室,早年生了個女兒,八歲時接進府裏,大約三年前,這個女兒便不在府裏了,奴婢讓人抓了那個外室詢問,外室對此一直耿耿于懷,據那外室所說,初時鹂妃的父親騙她,說給那女兒尋了一位女師,過幾年宮裏選秀,也好送進宮裏,可是後來那外室才知道,根本沒有什麽女師,那女兒被孫父送給城外的一座莊子裏當丫鬟去了。老奴尋思着,那外室所說的城外莊子,十之八、九便是先帝賜給顧氏的那座莊子。”
皇帝冷笑:“好啊,那外室女既然進了府,那就是認祖歸宗了,無論如何,她也算是孫嫔和鹂嫔的妹妹。那顧氏好大的臉面,能讓孫家的女兒爲奴爲婢。”
說句不好聽的,那個外室女算是皇帝的便宜小姨子。
皇帝可以想不起來鹂嫔姓孫,可是孫家去給隆安王府伏低做小,這就是打了皇帝的臉。
“把沈逍叫來,對了,定陶在做什麽,她是不是明年大婚,現在不用備嫁吧,怎麽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朕的外甥女又不是小家碧玉。”
勞公公腹诽,這是發生了什麽,讓您居然認爲華大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您忘了前幾天她還帶着三公主,在順天府裏大發雌威了?
“郡主新得了弟弟,可能正幫着長公主帶孩子吧。”勞公公讪讪答道。
“帶孩子?她們府裏沒人了嗎?你讓皇後找幾個有經驗的嬷嬷送過去,另外,讓定陶和沈逍一起進宮見朕。”
皇帝越想越氣,在心裏怪罪起先帝來了。
那顧氏就是先帝身邊的司茶宮女,先帝把她賜給趙白安爲妾也就罷了,竟然還讓她給趙白安生下獨子,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
更讓皇帝别扭的還有一件事,就是隆安郡王趙孟瑜的身世。
那時他已經十幾歲了,聽說顧氏生下趙孟瑜時,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趙孟瑜該不會是他的便宜弟弟吧。
沒錯,這麽多年了,他的懷疑從未減退,這也是他從不給趙孟瑜安排差事的原因。
雖然無論是以前的安王府,還是後來的隆安王府,都是帝國中尴尬的所在,但是真正無所事事,還是從他這一代開始的。
他也曾經動過念頭,給趙孟瑜賜婚,待到生下孩子之後,再讓趙孟瑜死掉,可是後來他見了趙孟瑜,卻又打消了念頭。
趙孟瑜風姿出衆,玉樹臨風,可是長相卻和宮裏的這一大家子沒有相似之處,和秦家人更是絲毫不像。
于是皇帝便打消了殺死趙孟瑜的念頭,趙孟瑜快三十了還不娶妻,他也沒提賜婚的事。
現在想來,皇帝有些後悔。
換做他是趙孟瑜,他也不會娶妻,男人想要留後,根本就不用娶妻。
若是真想保住自己的後代,那就把兒子養在外面,除了極親近的人以外,其他人全都不知道。
趙孟瑜死的時候,皇帝是恨極了他,那時還曾想過,好在趙孟瑜沒有後人,否則他甚至不能正大光明斬草除根。
現在想來,他那時真是想得太少了。
“去查,查趙孟瑜有沒有外室,或者府裏有沒有放出去的丫鬟,給朕仔仔細細地查!”
華靜瑤和沈逍到的時候,皇帝派出去的人剛剛離開。
看到皇帝臉上尚未褪去的怒氣,華靜瑤沒敢說話,皇帝這是查到後宮裏了吧,這就生氣了?您若是知道前世您駕崩後發生的事,您怕是此時要吐血三升了。
對了,前世您老人家說死就死了,十有八、九也是被人害死的。
能夠害死皇帝的人,隻能是他身邊的近侍。
其實隻有華靜瑤自己知道,孫太妃的事并不是鄭婉說出來的,而是她原本就知道的。
前世鄭婉的靠山,并不是詠恩郡主,而是宮裏那位孫太妃。
那時皇後和德妃全都死了,華皇後被圈禁在朝華宮裏,後宮之中最尊貴的女人便是孫太妃。
這一世,華靜瑤很早時就打聽過孫太妃的事,可是那時皇帝身邊并沒有姓孫的寵妃,還是昭陽長公主想起有一位曾經救過聖駕的孫嫔,但是孫嫔并不受寵。
後來孫嫔死了,華靜瑤還以爲這一世的很多事全都發生了變化,所以沒有孫太妃什麽事了。
可是當她得知顧老夫人許偌鄭婉進宮做貴妃的時候,她便知道她想錯了。
顧老夫人已經被圈禁了,這輩子她也不能翻身了,她憑什麽能讓鄭婉進宮?
所以真正能在皇帝身邊說上話的人,不是顧老夫人,而是另有其人。
沈逍請皇帝自己去查,這一查還真查到了,鹂妃居然也是姓孫的。
看到華靜瑤和沈逍,皇帝的臉色終于好看了一些,他問道:“瑤瑤,朕還記得當年華家那個女兒的案子裏便曾經查過顧氏,最終什麽也沒有查到,可有此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