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靜瑤其實挺不想來順天府的。
順天府遠不如自家書鋪待着自在。
再說,沈逍又不在。
可是今天她不來不行,陳子明、高五和韓師傅全都招供了。
陳子明和高五供認不諱,他們偷配鑰匙,瞞着牙行出租宅院,這些都是事實。
但是問起銅鑼巷的宅子,這兩人一口咬定從沒去過,就連樊亭看房子的那次,也是管事親自帶人過去的。
尹捕頭又派人把管事帶到衙門,管事比那兩人要鎮定,他承認他曾經帶着樊亭去看過宅子,他誤以爲樊亭借着買宅子給梁世白送禮,擔心此事洩漏,所以便親自過去了。
樊亭隻是粗粗看過,便下了訂金。
此後,銅鑼巷那處宅子的鑰匙便交還韓師傅保管,直到苗紅去看房,才再次拿出來。
這樣一來,最有嫌疑的隻有韓師傅。
尹捕頭破案的本事沒有,但論起審訊犯人,華靜瑤對他佩服之至。
前後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韓師傅便全都招了。
有一次他在牙行附近,無意中聽到黃四與客人交接鑰匙。他是管事的心腹,按理應該把此事告知管事,可是他卻鬼使神差替黃四瞞下了。
這家牙行持有官帖,在順天府登記備案,是正兒八經的官牙,因此梁世白這樣的官宦才會放心把宅子交由他們全權處理。每年都會有外放或緻仕官員将宅院交給他們寄賣,這些宅子一水兒的深宅大院,售價昂貴,一時半刻難以出手,管事信任韓師傅,把這些宅子的鑰匙全部交由韓師傅保管。
韓師傅手裏一大堆鑰匙,卻眼睜睜看到黃四他們用偷配的鑰匙賺銀子,心裏很不是滋味。
不久之後,機會便來了。
有個書生來租房子,正值中午,牙行裏的牙人全都不在,隻有韓師傅和幾個小學徒,韓師傅見那書生眼神閃爍,試探了幾句,那書生便羞澀起來。
這個書生是韓師傅的第一個客人,他租的就是銅鑼巷的宅子。
黃四和陳子明他們每天都往外跑,韓師傅卻要全天留在牙行裏,牙行人多眼雜,韓師傅想攬私活也沒有機會,從那個書生開始,直到現在,他總共也隻有過三位客人。
這三位客人中,隻有書生租的是銅鑼巷的宅子,且,隻租過一次。
書生自稱姓白,但是韓師傅心裏清楚,這種人大多不會留下真名字。
“小人當時說了幾處宅子,那書生挑中了銅鑼巷,他說那裏離他所在的書院比較近。”
至于那個書生是在哪家書院,書生沒說,韓師傅也沒有問。
但是因爲那是韓師傅的第一單私活,他記得很清楚。
書生來的那天,是去年的九月十六。
書生微胖,中等個子,二十上下,穿的是寶藍色的杭綢直裰,腰上挂的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玉。
韓師傅以爲這書生是個有錢的,盼着他能多來幾次,可這書生卻隻來過這麽一回。
韓師傅的口供裏,把那天供書生挑選的另外幾處宅院列舉出來,華靜瑤逐一看過,在紙上劃出街道和這幾處的位置,連帶着銅鑼巷也一并畫出來。
“咦,銅鑼巷與甘石橋離得不遠,那書生口中的書院,莫非就是甘石橋的書院?”
京城裏當然不是隻有甘石橋才有書院,但是最出名的兩家書院都在甘石橋。
樹人書院和鳳陽書院!
“苗紅之所以要買銅鑼巷的宅子,恐怕也有這個原因吧。”
華靜瑤自言自語。
苗紅還在鳳陽書院讀書,平時吃住都在書院裏,他買銅鑼巷的宅子是爲成親準備的。苗紅不是京城人氏,在京城裏最熟悉的地方,想來就是甘石橋一帶。
甘石橋有著名的洗筆巷、折蘆巷和山水巷,這三巷的宅子有錢也難買到,就連華三老爺現在住的地方也是租的。
當然,像沈逍這種财大氣粗的另說。
苗紅買不到甘石橋的宅子,便退而求其次買下銅鑼巷的。
想到苗紅,便想到苗紅正在求學的鳳陽書院。
忽然,華靜瑤一拍桌子,把小艾吓了一跳。
“姑娘,怎麽了?”
“我想起來了,那個梁二郎在去國子監讀書之前,也是在鳳陽書院”,華靜瑤站起身來,叫來史乙,道,“你把苗紅叫來,我有事要問問他。”
自從進了四月,苗紅可謂大喜大悲。
喜的是家裏送了銀票過來,他也買下了滿意的宅子,想到自己的親事有了奔頭,他走起路來都是帶着風。
可是一夜之間,黴運就找上了他。
新買的宅子裏死了人,這是命案,好端端的宅子瞬間變成了兇宅。
史乙找到苗紅時,他在華三老爺府上,華三老爺不擅開導别人,于是兩個人相對無言,長籲短歎。
史乙把蔫白菜一樣的苗紅帶到衙門,華靜瑤也覺得這人夠倒黴的,日行一善,速問速決。
“你認識梁二郎嗎?現在在國子監讀書的那位。”
苗紅還處于失魂狀态,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說的是那處宅子以前的主人?”
華靜瑤點點頭:“對,宅子以前的主人是梁世白,梁二郎是他的兒子。”
“他叫梁齊家,以前和我在同一個書院,不過我不認識他,還是出事之後聽同窗們說起的。”
梁家在銅鑼巷居住多年,梁二郎在鳳陽書院讀書的時候,便是住在銅鑼巷。
這不是秘密,書院裏應有很多人知道。
“那你能打聽出來梁齊家在鳳陽書院讀書時和誰交好嗎?”華靜瑤問道。
“不用打聽,我知道,他和白慧宇關系最好,白慧宇在書院裏很出名,但不是因爲讀書好才出名的,去年九月,他因爲狎妓的事,被人告發,書院把他開除了,這件事書院裏的人全都知道。不過我也是這兩天才知道梁齊家和白慧宇以前常在一起玩。”
這兩天他出了事,同窗們聽說後紛紛來找他,有的是真心安慰,有的則是來看笑話的,得知他買的是以前梁家的宅子,便有人說起梁齊家,又由梁齊家說到了白慧宇。
“白慧宇?還真的是姓白?”華靜瑤笑了,韓師傅以爲那書生是胡編的姓氏,沒想到鳳陽書院裏還真有一位姓白的書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