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姨母有些可惜,若是侄媳沒懷着,她還想多留他們些日子。大夏女子大多底子虛的毛病她還是知道,如今趁着月份小早早回去養着,倒地不能留在這裏産子。
慧娘順從點頭。玄姨母瞧她鬓角青絲烏黑,人又生的乖巧,不免又多愛了幾分。
“初次見面,姨母這邊倒沒什麽貴重的東西,”招了招手,身邊丫鬟便端上來一個檀木盒子,“你如今懷着孕,這人參正能補身子,隻是切忌不能多吃,你年輕,每日切一片兒泡茶就是。”
那盒子扣的不嚴,慧娘看了一眼,便瞧裏面躺着一個血紅的人參。血參少見,這樣形狀的就更少見了,少說也五百年了——這樣的東西都是世家不外傳用來吊命的,慧娘怎麽敢收。
“姨母,這東西太貴重了。”
“貴重什麽?”玄姨母一笑,想起什麽,“這确實好東西,大夏那裏少,可我們這荒涼的地方什麽東西沒有,偏就血參多,山上一采就是。”倒也沒玄姨母說的那麽誇張,血參是吊命用的東西,之前玄鷹挖了幾株給了她。
隻是她現在年輕又無病痛,加上屋裏還有,用不着隻能存放的東西,自覺得雞肋。
盛情之下,慧娘退卻不過去,便知得收下了。
玄姨母瞧見慧娘收下了,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又拉着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如今有了身子,要多休息,别老站着。”說到這兒又想起了什麽,又問道,“剛才我在門口聽見說讓玄鷹去找大夫,你這身子哪兒不舒服嗎?”
罷了又看着玄奇朝,“慧娘懷上了,家裏人又不在跟前,你樣樣可都得仔細點兒。”
需知這女人生産便是過一場生死劫,身爲男子自然無法體會其中痛楚。慧娘自能感覺面前這婦人說話句句關心,雖剛見面不久,也有些許多貼切的親戚感覺,笑着回她道,“到沒什麽難受的,隻是這幾天總有些頭暈貪睡,之前瞧了大夫,說沒什麽大礙,隻是他還不放心。”
玄姨母聽她這麽說,也放下心來。
“孕期初始,有些人沒什麽症狀,有些症狀卻十分多。既然大夫說沒什麽,估計也沒什麽大礙。”又想着玄鷹既然已經去了軍中,把趙神醫請到府裏來也該可以,“不過今晚還是瞧瞧大夫,這邊有個趙姓的神醫,從前你們堂兄救過他妻兒一命,如今才能請到這裏做軍醫。”
慧娘笑着點頭應下。
“行路許久,如今該困乏了。”想着侄媳婦到底是有了身子的人,玄姨母并沒有留她說話許久,又招呼起玄奇朝,“你先帶着慧娘去後院兒你從前的房間休息一會兒,等到下午用飯時我再招呼丫鬟叫你們。”
玄奇朝人冷淡,但是這個姨母還算是有感情的。點了點頭,很快便扶着慧娘去了後院兒裏頭。
——
玄家在這也算是巨富之家。
玄鷹是自封的鎮西将軍,手握一方兵權,府中裝置卻不怎麽富麗堂皇,顯得有些古樸清幽。慧娘到了玄奇朝從前的居所,屋裏頭幹幹淨淨的,顯然是時長有人過來清掃——今兒看着那姨母的樣子,對玄奇朝也是真心疼愛。
這屋裏頭裝置不多,除了日常用的一些,旁邊的多寶閣上竟懸挂着木劍,小巧的很,應該是給幼.童玩耍用的。
慧娘走過去想拿下來,身高有些不夠,得微微墊腳起來。但還未等她夠下來,玄奇朝已經越過她頭頂取過那柄木劍,“你懷着身子,不要爬高看低的。日後刀槍這種東西自也不能再碰。”
慧娘道,“我哪有爬高看低,不過是想取個東西。木劍算什麽刀槍?”
斜睨了眼他,又伸出手,意思很明顯。
玄奇朝看着眼下白白嫩嫩的小手,最終還是把那木劍送到她手裏。慧娘捏着,又問他道,“這是你小時候的玩具嗎?”那木劍小巧,慧娘把玩着,卻發現上頭居然還刻了字,是個管字,七扭八扭的。
她正細心看着,玄奇朝道,“那是我小時刻的”,似怕她再問,他又道,“那時年幼,力氣不足,是以刻上去的字有些難以入目。”慧娘知道他素愛面子,便沒繼續問下去,隻不過玄奇朝倒是想起了什麽似的,一笑,道,“這東西不是我的。”
“啊?”
“當年玄鷹初跟師傅學劍,長輩多怕刀槍無眼,他便從我這裏盜了錢去買了這小木劍。”玄奇朝這性子又是個哪裏肯吃虧的,玄鷹前腳剛買回來,後腳他便拿回了自己屋,又給上頭刻了字。
慧娘聽他說起幼時的事兒,隻忍俊不禁。
玄奇朝度量大,瞧見她笑的眼睛眯成一條縫也沒什麽生氣的,反倒将她扶到床上,“我說這些事情很好笑麽?”
慧娘還沉浸在剛才的兩個小豆丁搶東西中,如今聽他問起,微微擡眼,那一雙美眸如今因笑着,彎成淺月,能勾人一樣。玄奇朝心裏一癢癢,便微微垂頭,輕吻她那對兒靈動的眸子。
過後瞧她隻垂着頭,唇角帶着笑,自己親她也沒反應。玄奇朝心裏有些不痛快,便搖了搖她肩膀,問道,“你在想些什麽?”
慧娘片刻後才仰頭看着他,“隻是聽你說起你幼時的事兒,想到它以後會是什麽樣子?”罷了看着自己的小腹,裏面的小豆丁還不知是男是女,慧娘笑笑,“我幼時調皮搗蛋,想着若它以後像我恐不好管教,你看起來總歸沉穩。沒想到小時候也沒比我強到哪兒去?”
玄奇朝聽她說起這個,“什麽叫不好管教。需的管教嗎,日後她無法無天也罷,左右有我給她撐着。”兩人已經有了兒子,他自然盼望這一胎是個姑娘。
慧娘又嫌惡的看了他一眼,孩子還未出來,便多了一個慈爹。真令人擔憂。
——
慧娘微微躺了一會兒,卻沒想到睡的有些沉了,等在醒來時,夜幕已經黑了。
玄姨母那裏也讓丫鬟過來叫了,與玄奇朝兩個便微微梳洗了下,便到了正廳那裏。
玄鷹早早的就被玄姨母叫了回來,正在那裏候着。與早上見面不同,因着是在家中,便穿了身兒家常的衣裳。不比白日那身兒,他穿一身家常的棕衣,頗有一身俊逸的氣質——等了許久,才見偏門處兩人姗姗來遲。
“慧娘,來這邊。”
玄姨母對侄子這個新婦是非常滿意,又瞧她如今身上這一身兒打扮。與初見面那身稍微素淨的衣裳不同,估摸着昨個兒剛去給妹妹那拜祭過,現兒換了一身明黃色的衣衫,頭上的發髻松散簡單,模樣也生的乖巧漂亮。
“那趙神醫過來了,等晚會兒讓他替你把脈。”
慧娘點了點頭,“多謝姨母關心。”
玄姨母隻笑了笑。玄鷹起身招手,很快便與玄奇朝去了後頭屋内,大夏或許男女同席沒什麽,可玄姨母還是老人思想。
“他們男人家在一起說話,正好我也有些話想問問你。”玄姨母笑着道。
慧娘坐在玄姨母旁邊,自然知道她大概要問些什麽,隻跟她說一切都好。
—
夜裏玄奇朝與玄鷹飲酒,許是因爲懷胎的緣故,慧娘困意有些早。玄姨母瞧出她磕絆着打哈欠,曉得她如今身子問題,便很快讓丫鬟送她回房休息。
“實在有些困了,便不多陪姨母了。”
也不知道怎麽了,這兩天便是容易困。隻要天稍微暗一會兒下來,人便困乏的兩隻眼睛都睜不開,玄姨母瞧見她如今立在那裏都要睡着的樣子,哪裏還會耽擱,忙讓丫鬟送她回去“快扶着回去,路上小心磕着碰着。”
罷了又叮囑了慧娘一句,“路上先清醒點兒,免得走在路上磕着了。頭三個月可最要穩着。”
慧娘點了點頭,很快便和人回去了。
屋裏頭燈滅着,身旁伺候的丫鬟是玄姨母旁邊的。進去時便想去點一旁的花燈,卻沒想到燈沒點着,房裏頭突然出現一個人影,吓得手裏頭的燈一抖,直接摔在了地上。慧娘離他不遠,那燈便砸在她腳上。
原本屋内就寂靜,如今猛地這麽一吓,她着急躲開,差點摔在地上。
還好暗處那影子眼疾手快,很快便扶上了她的腰,又将人攬在懷裏。
“做事如此匆忙,自己下去領罰。”
黑暗中的聲音難言怒氣。玄奇朝到底在這府裏也生活了許久,那丫鬟又是玄姨母跟前一直跟着的,聽出了玄奇朝的聲音,連忙求饒道,“二爺恕罪,奴婢不知是大爺,吓了一跳——”玄鷹比玄奇朝長那麽幾個月,便占了個大爺。
玄奇朝如今怒氣明顯,旁邊慧娘離的最近,最能感覺他如今的氣勢。
心裏也知那丫鬟是剛才被他吓到了,便隻揮手讓她走,順便也替她解圍了,“你先下去吧,有事兒我自會吩咐你。”
玄奇朝一雙眼珠子卻還牢牢瞪着底下那丫鬟,縱然天黑着,還是讓她頭皮發麻。如今聽夫人說這麽一句,隻覺得眼眶子都有些酸澀,連忙抹了把眼眶逃命一樣的跑開了。
“你瞪着個眼睛吓人做甚?”
窗外月色透過風影打了進來,慧娘便瞧他冷着一張臉。
玄奇朝想起剛才那境況還後怕呢,如今隻攬着慧娘的腰,一步一步借着月色扶她坐在了床上,“剛才若不是我扶着你,你若倒地可知是什麽樣的後果?”
“若不是你在屋裏頭不點燈吓人,那丫鬟怎麽會失手把燈摔在地上?”慧娘可不吃他這一套,何況如今也沒什麽事兒,百年隻皺着眉頭問道,“你不是與那堂兄在一側花廳吃酒嗎?怎麽一個人回了房中,黑漆漆的又不點燈,故意吓人的麽?”
玄奇朝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