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複今日也去了春日宴可根本不了解後頭的事情,聽着平甯一聲聲質問。
“碧碧那般疼她啊,可她卻躺在五殿下的懷裏口口聲聲指着碧碧,說碧碧要害她,要害死她肚子裏的孩子”平甯郡主想着孫向純臉上的驚恐,“比起往日裝可憐來,那日演技才真正是出神入化?那麽多人面前陷害碧碧,姐妹共侍一夫,把沈家和碧碧的臉面往腳底下踩,舅母舅父,你們如今還想着她,可有沒有想過碧碧?她如何自處?”
“碧碧是怎麽樣一個性子的人你我都清楚,她無緣無故被人陷害,無緣無故被最疼愛的妹妹捅了一刀,如今未婚夫婿被搶,你們還向着孫向純,是要往她心裏再插上一刀嗎?”
“不”沈母泣不成聲,把眼眶通紅的女兒抱進懷裏,“母親不知道碧兒,不知道宮裏發生了那麽多的事兒,不知道你受了那麽多委屈?”
沈碧然靜靜的看着母親,擡頭的瞬間掉了兩滴淚,又很快一笑,“沒關系的母親。向純年紀小,又是孫将軍遺孤,我該讓着她的。是我不好,沒看出來她也喜歡五殿下,我若是早早的把五殿下讓給她就不會出這樣的事情了。”
沈碧然越是乖巧懂事,沈母心中越是愧疚,是她從小就教導沈碧然要疼愛謙讓妹妹,“怎麽能怪你?”
沈母擦了女兒眼角的淚,扭頭看着沈複,“老爺,不忙再把碧碧牽扯進去。”
女兒是最無辜的不是麽?
沈複聽着平甯郡主連聲的指責也心潮未平,愧疚更不比沈母少,“既是她自己選擇與人苟且,也不要我替她安排的婚事,那日後她怎麽樣都與咱們沈家無關”。
沈碧然垂着頭,對父母的選擇已經十分滿意。待得平甯郡主扶着沈母下去之後,她又叫住了沈複,“父親,明日進宮也要要去。”
沈複回頭狐疑看着女兒,“我要退婚。”
沈複遲疑了一瞬間,他是個文人心思多,也不像沈母那樣不通政務,隻覺得女兒家退婚了影響名聲,“碧兒,你從小就乖巧,也該知道這婚事不隻是你的婚事。”
“正是因爲知道。可父親,難道你覺得五皇子對咱們沈家當面一套背面一套,真的會用心輔佐太子表哥?隻怕我嫁了皇子府後,日後沈家會在處在兩個皇子當中左搖右擺,屆時沈家站在哪邊?女兒有一計能退婚,陛下也定會同意。”
沈碧然話一下戳到了沈複心口上,他看着女兒,“碧兒,這可是你的婚事,你不是一向欣賞五殿下嗎?”
“欣賞又怎麽樣?我是沈家的女兒,沈皇後是我的姑姑。當初姑姑就不應該因爲疼愛我同意這門婚事,畢竟魏若谷是個皇子,就算再與世無争,他也可以坐上那個位置。”沈碧然道,“父親,這婚事我退定了。”
沈複看着女兒,像不認識她一樣,“碧兒,你怎麽?”
“我長大了父親,人總是要長大的。就像我從前一直覺得最親近的人不會騙自己,不會陷害自己”,沈碧然側着頭,沈複看到她眼底的淚光,猜測她是被孫向純傷透了心才大變性情。
“不過你說得對,五殿下表裏不一,誠然不是一個好的結盟對象。”
春日宴上出的事情與沈家和魏若谷來說是大事,但對于整個大魏王朝的貴族們說是再小不過的一件風流事迹。再得知孫向純腹中的子嗣沒有大礙之後魏文帝松了口氣,更覺得無關緊要。
“這孫向純不是孫如烈的遺孤,一直寄樣在沈太傅家的義女?既然如此這娥皇女英共侍一夫也是美事一樁。”
對于男人來說自然是美事兒一樁,可對于女方簡直是把臉伸過去讓人再打一巴掌。沈皇後冷着臉道,“可是陛下,孫向純一直吵鬧着說是碧兒要害她腹中的骨肉,這婚事繼續下去,但凡她腹中骨肉有任何不妥豈不都是碧兒的過錯?”
魏文帝年過四十,大部分心事都不愛放在後宮上面,剛要擺手說什麽,外頭的小黃門輕輕拱了拱手,說是沈太傅一家求見。魏文帝想了想,放了幾人進來。
要見皇帝一面并不容易,通傳之後沈太傅一家起身,才随着太監一路過長廊準備進四方殿。沈碧然手穩穩的放在胸前,刻了十幾年的禮儀規矩,她比沈母更要标準,目光直視前方,從不往周圍看。
“啪嗒!”
什麽東西似乎落在了裙角上,沈碧然遲疑了下,并沒有管,繼續往前走。很快又有東西落在她裙角上,越往前走越是絡繹不絕的飛行物,濕哒哒的感覺從鞋面傳了上來,沈碧然步子綿綿放緩,前方沈母和沈父未曾發現。
她終于回頭。
那男子一身赤紅的蟒袍,長入鬓角的眉,漆黑的眼,本該是白的有些病弱的肌膚卻因爲臉上的笑容有種高高在上的懶散與傲慢,“本王的毽子掉你那兒了,給本王拿回來。”
沈碧然垂身,手裏捏的是一隻紅的與主人一般招搖的毽子,還有他扔在她裙上的冰珠。
“殿下的東西,還請殿下拿穩。”
魏冷遙看着她伸出的白嫩的掌心,唇角微勾,他容貌極盛給人濃郁的侵略感,偏偏說話總是不急不緩,有商有量一樣,“我五哥跟你的妹妹偷情連孩子都有了。這裏四下無人,不如你也跟本王在這裏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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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冷遙覺得自己大概會得到美人香豔的一個巴掌。
上輩子沈碧然确實也給了他一巴掌。
她擡起下巴注視着看着自己的男人,兩人幾乎四目相對。八皇子魏冷遙生母是個彜族奴隸,容貌極美,當年寵冠後宮。子俏其母,魏冷遙容貌盛極,可也不會給人過份陰柔的感覺,四目相對時他眼角低垂,唇角微勾。
眼底那顆淚痣也有了勾人的妖冶。
“好啊”,沈碧然在他耳側輕聲道,“殿下生的如此俊美。後日子時,城郊的酒館,不見不散。”
魏冷遙看着沈碧然,目光如墨一般。沈碧然模樣是清秀的,偏偏她仰頭看着他,眼尾倒挂像狐狸一樣,清純又妩媚,“殿下可一定要來?”
沈碧然走了,魏冷遙還在原地。
“八哥,我的毽子找到了!”
很快後面走來一個黃杉的女子,看容貌該十三四歲了,臉頰鼓鼓的,嘴裏還吃着點心,“今天禦膳房的蓮子糕太好吃了,他們還騙我說沒有,我偷偷拿出來了!還有一個,八哥,你要不要吃?”
十公主長的極爲可愛,可惜目光總是呆滞的,她是個癡兒。
“吃吃”,她不斷用手把糕點往他嘴裏送,盡管糕點已經化了變得髒污。可癡兒覺得它是好的,她會把最好的給自己喜歡的人。
魏冷遙含了一塊糕點,輕輕捏了她頭上的蝴蝶,“去玩吧。”
“嗷嗷嗷,毽子,雲翠,我要踢毽子!”
魏冷遙微微擡頭,冷目看着沈碧然的方向——多蠢的女人,他知道沈碧然喜歡魏若谷,在皇家談感情就夠蠢了。
沈碧然不慌不忙趕上了父母,心緒卻不如剛才面對魏冷遙時平靜。她不算是一個好女人,她獻身過魏冷遙。或許也可以說是逼迫,大軍壓境,魏冷遙要的是她。
魏冷遙想霸占的是她,還是屬于魏若谷的女人。
沈碧然也不清楚,這樣一個容貌俊美,強大如斯的男人爲何會喜歡上輩子閨閣内束縛的自己。他對她很好,可不能否認的是他強迫過她,沈碧然還記得自己劃在男人臉上的疤痕,徹底毀了全大魏女人最愛的一張臉。
可他也沒有殺她,他隻會在床榻上狠狠的折騰她。
他會在她企圖逃跑時敲斷她的腿,然後再用最名貴的藥材治療她。他會在她面前寵幸别的女人,然後發現她無動于衷時候割破那個女人的喉嚨。那個男人的眼睛是那麽美,可有時候又很無情,恐懼,怨恨,或許還摻雜了很多别的,沈碧然不愛他。
可最後的最後,藏在記憶深處的時沈家滿門被滅,她扶不動一門的枯骨,甚至連掉下來壓着她兄長屍體的牌匾也扶不動。魏冷遙總共搬了十二具屍體,父母兄長嫂嫂,祖父祖母,連同沈家幾個小輩。
小孩子的屍體最小,被火燒焦時疼的蜷縮起來。
沈碧然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魏冷遙按着她的腦袋狠狠的在一個個隆起的土堆前磕頭。是他替沈家滿門收屍,又給了她一個複仇的機會,雖然她沒有按照他的計劃來。
沈碧然一步步往前走,恩怨相抵,她不覺得自己還欠他什麽。可兩個人也早已經是剪不斷理還亂——可她不喜歡魏冷遙,卻可以利用他對自己的喜歡,也不算利用,畢竟她能助他登基。
她不覺得太子能登基上位,強者生,弱者死。太子是個儒雅善良的人,但換句話說也是個懦弱的男人,他保護不了沈家,保護不了皇後,他根本不适合那個位置。争奪那個位置他得死,和上輩子一樣,可要是附庸強者說不定可活。
“沈大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