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皇後看沈碧然淚眼朦胧看着自己,以爲她還想着魏若谷,歎了口氣,“碧碧,姑姑知道你喜歡老五。雖說男子三妻四妾屬于平常,可到底你爲正妃,他在你入門前竟與沈家撫育的孤女有染,不說對你如何,庶長子先出生,便是你的沒臉了。”
沈無雙又知道侄女一顆心都落在了魏若谷身上,舍不得她傷心,道:“你放心,姑姑會給你做主。”
幾乎一模一樣的話,沈碧然眸光微轉。
上輩子孫向純與魏若谷珠胎暗結遠不是這個時候被拆穿,她那時真心對魏若谷,得知這件事後又怕沈皇後厭惡魏若谷,幫二人遮掩。最後沈皇後還是知道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沈皇後可以爲了沈家的清譽殺了孫向純,爲了沈碧然所受的委屈責怪魏若谷。
可當時的沈碧然确實把孫向純當做親妹妹,沈父沈母也一樣。孫向純沒死,帶着少得可憐的嫁妝大搖大擺去了王府,讓所有人都看見沈家的【髒污】,嫡女爲正,養女爲妾。
“姑姑,純兒雖然不是我沈家的親女兒卻也是爹娘教養出來的義女,一言一行也代表了沈家。春日宴上達官貴人如此多,純兒和五殿下那樣的事悠悠衆口怎麽能堵住?”
沈碧然頭輕輕擡着,“姑姑莫要看輕了我,沈家的女兒不是那等子歪纏的女兒。君若無心我便休。”她要對付的從來不是孫向純,她不要的是這樁婚事,這輩子怎麽能再讓魏若谷踩着沈家爬上去?
平甯郡主狠拍沈碧然的肩膀,“這才是我表妹,孫向純那瘦弱的身闆兒也隻有五殿下那等子瞎眼能看上,碧表妹天人之姿,他給你提鞋都不配!”沈皇後瞪了眼口無遮攔的養女,又看着沈碧然,遲疑道,“碧兒,你……”
沈碧然想對皇後說,不要與魏若谷結盟,他要在意沈家就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她想要告訴姑姑很多。可不是現在——
“别意氣用事。這世道女子艱難,尤其咱們這樣的人家。”
皇帝的兒子哪怕是不受寵愛,又怎麽會允許旁人退婚?而且說到底退婚更傷的是女子名聲,這件事,“你自己好好想想,男子風流是尋常的,隻是因着老五寵幸個把女人陛下也不會同意”,更令沈皇後頭疼的是孫向純還有孕。
明眼人能【看出來】是孫向純争寵故意【陷害】沈碧然,可若真的孫向純腹中孩子有誤,傷龍子龍孫這個罪名也不小。
“平甯,你先跟碧兒一起回沈家,宮裏有陣子鬧。明日太醫院醫囑下來了再說”沈皇後又看着沈碧然,輕聲在她耳邊道,“碧兒,你放心,姑姑不會讓這個女人進你的後宅。你且忍忍。”
沈碧然心中泛起酸意,平甯郡主聽着皇後點了頭,便一路扶着沈碧然出了宮門。門口守門的也熟這兩位的臉,平甯郡主身邊伺候的小太監便指揮小黃門牽馬車。
路上沈碧然微微垂着頭,靠着馬車影壁閉眼假寐。平甯郡主隻覺得今兒發生的事或許讓表妹傷透了心,也不去跟她說話,便打起車簾看窗外的景色。她身爲皇後的養女,平日也不多出宮的機會。
沈碧然雖然閉着眼,想的卻是前世這個時間段所發生的一切。
她與魏若谷的婚事早就定下了,原本該今年冬日,她滿十六歲時成婚,春日宴當日本是相安無事的。可後來孫向純肚子漸大掩藏不住,她隻能接孫向純入府,沈皇後本想殺了孫向純卻在之女和兄嫂的阻攔下敗興而歸。
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沈碧然都在後宅中過着與孫向純鬥的日子,她鬥不過孫向純,甚至入府三年未曾有孕,被人嘲諷。其實按照她沈家嫡女,皇後親侄女的身份,魏若谷應該不敢的——可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了?
沈碧然在想——魏武帝二十三年夏至,太子魏钊與八殿下魏冷遙入奉命運送官銀十萬萬兩到西北軍防處。官銀被盜,牽扯官員無數,太子魏钊先後被下宗人府兩次,而後因病弱爲由被沈皇後接出宗人府。
在沈皇後與太子大相國寺進香時遇刺,太子身死,沈皇後容貌被毀。
太子和皇後遇刺的事情最終被推到了還在宗人府的魏冷遙身上,皇帝将他貶低至兵荒馬亂的戎狄處,再無诏令不許回,戎狄兇殘,說是流放不如是處死。而沈皇後在容貌全毀唯一的兒子死了之後心慌意亂,與沈碧然成婚的第二年,赤着腳吊死在冷宮。
沈碧然睜開眼,那年的冬天她到現在想起來都渾身發冷。
時光能把一個溫軟無害的少女磨成一個狠辣無情的女人,可有些東西即便重生一次也沒用。她沒有魏若谷那樣的城府和算計,她隻是一個女人,心再狠殺不盡天下人,她也不像魏若谷讀過帝王策。
沈碧然清楚的知道她重生的隻是經曆而不是智力,上輩子她是毀了魏若谷的江山,可她也沒有赢,赢的是魏冷遙。
她想過依照前世嫁給魏若谷,與虎謀皮雖然危險卻也得益最大。可很快又被他推翻,魏若谷不蠢,她根本不能保證在他眼皮底下做事何況她不想把沈家牽扯進來。
沈碧然想了很久,想的頭也開始疼,宮中的馬車轱辘滾了幾下,在青石地闆上發出滾撞的聲音,終于停了下來。平甯郡主和沈碧然都下了馬車,沈家古樸厚重的大門被門房從裏頭打開,便見一個身形微胖的老婦人已經在等着。
“大姑娘——”
說着又看到了一旁的平甯郡主,連忙請安道,“郡主也來了,快,裏頭請。夫人和老爺都等了半天了,老爺回來時就氣匆匆的,奴婢也不知道發生什麽事兒了。”皇後舉辦的春日宴沈父作爲太傅自然也去了,沈母今兒不舒服,便留在府裏頭。
沈碧然與平甯郡主對視一眼,猜測沈太傅已經知道了這回事兒。
“怎麽會出這樣的事兒呢?這純兒平日裏素來是個規矩的人,老爺,你是不是聽錯了。”沈母總覺得不可置信,“咱們素日把她當親生女兒一樣疼愛,不說咱們就說碧兒,從來有好東西也隻讓着她,她知道碧兒喜歡五殿下——”
沈複狠狠派下茶杯,看着沈母,“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還能有假?就是你這慈母多敗兒,如今把向柔慣得是不知天高地厚,與人私通的事都做出來了!”
“你可小聲點吧,碧兒快回來了。本來在宮裏頭都傷心過了你又說”,沈母被丈夫說了一通也不開心。沈碧然半隻腳已經踩進了房内,多年前就亡故的父母讓她情緒好像被人揪起來一樣,可沈母一開口她眼睛就紅了。
母親和家對沈碧然來說已經是個十幾年都不曾有的概念了。
“讓你别說了”,沈母瞪了眼丈夫,連忙去扶女兒。沈碧然便靠在她懷裏不斷流淚,沈母隻當她是爲了今天的事情傷心,“莫傷心了碧兒,就當那五殿下有眼無珠,大不了與他取消婚約。”
沈複當即瞪了眼她,“你當與皇室定親同家裏下人在市場上買白菜一樣,說不要就不要?”
沈母被說了一頓,頓時聲音也小了,“向柔肚子裏孩子都兩個月了,今年冬日成婚孩子明年二月就出生了,你讓咱們碧兒剛嫁過去就做嫡母嗎?這讓旁人怎麽看沈家!”
“還有向純,她這件事就算昏了頭,也是柔兒唯一的女兒。春日宴那麽多人,她名聲也毀了,得想個周全之策。”
沈複看着眼眶紅紅靠在沈母身上的女兒,“碧兒,這件事委屈你了。可這件事不能鬧大,爲父若要替你讨回公道,向純可就…”養女與嫡女出了嫌隙,他總不能按死養女?再說沈複是個男人,雖然覺得魏若谷過份了些。
可男人三妻四妾也很平常。
沈碧然知道多年來對孫向純無底線的疼愛不可能隻因爲婚事這一樁就讓沈父沈母對她死心,親情是真令人難以割舍的東西。
她不能怪父母,因爲上輩子她也是如此。自己家的孩子縱然犯了錯家人想的也是如何包庇。
“如果向純真的喜歡五皇子,我可以讓給她”,沈碧然擡頭,紅腫的眼睛看着沈母,“娘,從小到大,我沒有什麽不能讓給向純的,您知道的?可我真的沒有推她入水,她爲什麽這樣?她還懷孕了,若是腹中的孩子有個差池,我便是謀害龍子龍孫——”
一旁的平甯郡主陡然反應過來,若與孫向純有染的的确是魏若谷,那今日表妹【推】孫向純入水?
“碧表妹是被孫向純陷害的!”她本就要告訴舅母所有的事,可他們還想着孫向純平甯就更氣了。
沈碧然聽着平甯郡主憤懑的聲音開始說今日春日宴上的事,眸中滑過一道暗光,她其實不想對家人使計,可卻必須讓沈家從她與孫向純當中選出一個,非選一個。
“這!怎麽可能?”沈母一時之間還接受不了這個消息,而且也想不明白,沈家的環境太單純了。
“舅母啊!那孫向純早不落水晚不落水偏偏今日那麽多人面前落水,而且她還有了身孕,這孩子一旦沒了怪罪到表妹身上,就算孫向純與五殿下是無媒苟合那也是皇家血脈,誰知道陛下怎麽責罰,她就是要毀了碧表妹的婚事好自己上去!或者你真的相信表妹害她?”
“不不不”,沈母拉着沈碧然的手,“碧兒怎麽可能會害向純,她平日最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