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趕巧也是着急,就在三天後。西山沈氏捅了大簍子,趙家的趙舉人是即将赴任西山的縣太爺,她指望嫁女兒過去平亂,否則以往的時候沈氏哪瞧得上趙夫人那養鑽錢眼的吝啬人,還低聲下氣的。
柳氏毀了一次,這次她便訂了别處。主要她要真再毀一次,也沒什麽辦法。
“廟小妖風大,從前到沒看出來她是這麽個人!”
沈氏揪着個帕子,溫娘在旁邊不斷勸着,“好不容易給錦繡看了門親事兒,她閨女嫁不出去,到我這兒搗亂來了。真惡毒的心思!”
“是啊,這不受了家法麽?”
沈氏寬心不了,趙夫人說重下定之前送的禮都不算了,明擺着從她嘴裏掏銀子。西山的事情她貼了不少錢了,現在是在挖她的心。
“該死的東西!”
“夫人生氣什麽,她沒個兒,是圓是扁的還不任咱們揉搓?等四小姐嫁出去就徹底沒依仗了,你那時候真厭她怎麽都行。”
“真便宜她了。”
“娘在說誰?”
鄭蕭然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
三月份北方還是比南方要幹冷一些,他帶着氈帽,一身富貴公子的華服下的大長腿讓一進門外頭伺候的丫鬟腿都酥了,隻不過神情卻是冷的,嗓音冷淡,“聽下人說今兒個府裏出了大事兒,妹妹親事不成?”
沈氏冷笑,“你妹妹親事不成?你關心的不是這個吧?火急火燎的回來,是怕那個小妖精鬧着鬧着跟趙家訂下婚事吧?”
鄭蕭然眉目冷然,氈帽扔在溫娘手裏出門欲走。
“你給我站住!”
“别以爲我不知道你存的什麽心思!鄭蕭然,你拿着你妹妹做筏子爲了個旁的女人,你還有沒有點良心!”都說她爲了錦繡壞鄭素眠的婚事,放她娘的臭屁!
她嫁女兒給趙舉人跟那庶子入贅沖突個屁!
鄭蕭然回頭,夜色下眉眼越發深沉,“可這婚事不是娘自己求來的嗎?”
沈氏一氣之下就扔了套青花瓷茶盞,她沒話反駁,确實是她自己個兒借着鄭蕭然湊上去跟趙太太成了這門婚事的。可就算這樣那小妖精也甭多想。
“你旁的也别多想,隻要你們都姓鄭,你就甭想讓她進你房中!”
“這就不牢娘你費心了。”鄭蕭然大步出去,沈氏氣的又碎了套價值五十兩的茶瓶。
“太太,氣壞了身子。”
——
夜裏鄭素眠睡的正安穩。
“啪叽”一聲兒,她擁着被子起來,翠雲抖着從夜色裏進來。柳氏挨了一頓抽鄭素眠怕她夜裏發燒,跟她躺在一起,炕邊隻有一盞微弱的燈火,翠雲盯着夜色進來,抱這個砂鍋哆哆嗦嗦一句話也而不說。
有點吓人。
“娘,這什麽時辰了?”
柳氏一雙眼也有些迷茫,睡着了身上的傷都不疼了,這一下又疼了起來,翠雲一屁股跪下,突然嚎哭了一聲,又立馬壓下嗓子,小聲哭,“姑娘,可吓死我了!”今兒個沒去之前翠雲是不怕的,丫鬟犯了錯頂多兩個巴掌扣個月錢。
可現在怕的骨頭都凍了起來。
就是這樣主子吩咐她從榮慧堂抱出來的熬藥的砂鍋她也沒松開,就是半天不說話。
“翠雲,你先去睡一覺,有什麽事兒明一早起來說。”
翠雲嗚嗚啦啦的,實在是今兒個從榮慧堂那不經意聽來的東西太多了,不知從何處說起。柳氏腿疼,“要你睡你就去睡,明兒再說。”
翠雲哭喪着臉,鄭素眠一覺起來也睡不着了。拖着繡鞋從炕上下來,又拿過翠雲手裏的砂鍋來來回回看了一會兒,“你去給我拿個炭盆來。”
柳氏在炕上養着傷,動一下就疼,眼瞧着兩個人在底下弄的煙火缭繞的也睡不着。
鄭素眠打了一個哈欠,困得不行,那熬藥的砂鍋加了水熬出了些顔色,估計用的時間長了有藥垢了,味道濃的很。柳氏覺得熟的很,忍不住下了炕,看見裏頭的藥汁有些古怪,等嘗了一口就更古怪了。
鄭家是經藥的行家,柳氏就算啥也不懂這麽些年也懂了。何況這東西她吃過,雖然孩子沒保住。
“這是給婦人調理身子用的,産後婦人。”
還有些很淡的味道,那是安胎藥。
柳氏知道家裏頭肯定是有人生了孩子,還偷偷摸摸的,惡心人,“素姐兒,你說誰這麽沒臉偷人兒啊?”
按理說宅子裏多了個孩子,也是個活東西啊,養哪兒去了!都吃這種藥了孩子肯定也生了,“你說是不是老太太身邊那個翠萍,老太太舍不得浸她豬籠?”
那天趙婆扔下的是個什麽東西不言而喻了,對于内宅女人多的府裏頭,沒什麽比偷人更嚴重的事兒了。
“爲了個丫鬟沒至于推我下水要我的命?”
爲個下人驚慌失措,若不慌亂那天她就溺死了,哪兒還有命。
“是那趙婆,說不準是她,咱們有這個證據,去告她去。”柳氏惡心又氣憤,“爲了這麽個不要臉的東西差點你命都沒了。”
“娘,你覺得推一個主子下水,是老太太幫着趙婆遮掩呢?還是趙婆幫着老太太遮掩?”
“咱家那兩個奶娘,燕兒雀兒的,下柳村王家的,孩子剛呱呱落地第二天就送到了咱們三房,從咱家到下柳村至少可半個月時間呢,這能不是提前備下的?”
柳氏猛地一拍手掌,似剛想起來一樣,“是啊!”
“福哥兒生了之後,老太太病是不是就好了?”
柳氏認真思忖,好像還真是。老太太病了大半年一直不見好,自打福哥兒出生之後就好像吃了什麽靈台妙藥一般,胳膊不酸了腿腳也不疼了。柳氏想了半天,“福哥兒福哥兒——”
鄭素眠以爲她娘琢磨出了什麽。柳氏大腿一拍,“不成真是個福星吧!天煞了,怎麽落陸姨娘那賤蹄子底下了!”
鄭素眠一口氣沒呼上來差點被幹唾沫噎着。
“福哥兒若是福星兒,怎麽福不到密娘?那可是他親娘。”
“密娘死了,生産之後便死了。家裏有人吃多餘的安胎藥,老太太提前知道密娘什麽時候會生産,派下了遠在下柳村的奶媽子,老太太病了半年,福哥兒生下身子就好了”,鄭素眠把所有的條條框框都羅在一起,“老太太院子裏有安胎藥和給月子裏婦人吃的藥。”
柳氏畢竟不是個真傻子,想起福哥兒剛生下來就被安排妥帖的奶媽子,可是個庶子,老太太對哪個庶子庶女當心過。
密娘也死了,沒人瞧見她産子。柳氏突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福哥兒不是……”
鄭素眠伸出手指,微微比了個噓的手勢,她看着柳氏,那雙眼在漆黑的宗祠裏黑白分明,“娘,知道了,莫說出來,禍從口出。”
柳氏吓得一雙眼睛半天都沒回魂,原本隻是想趁亂去老太太那屋弄清楚到底是誰要害女兒,可這扯上人命了啊!柳氏更慌了,這麽毒的手段,就爲個不知哪兒來的孩子有個正統身份,竟活活弄死了密娘?
人命都不是命了,柳氏半天沒有說話。
“素姐兒,這事兒咱們不管了吧?”柳氏怕啊,“不然趕緊給你招贅,咱三房有個男人就不怕了。”
翠雲在一旁欲哭無淚,孫姨娘是老太太弄死的,四小姐是趙婆推的,過得下去麽?
“怎麽管啊夫人,等四小姐嫁去了知府家,咱們兩個估計連命也沒了。”翠雲哭哭啼啼的把今兒從榮慧堂聽來的事兒一交代,柳氏直接癱在了炕上,“她要我的命啊……”
還要糟踐她女兒,杭州,那麽遠?
那她這輩子怎麽和女兒見面?還是做妾,不行,絕對不行!
折騰了一晚上沒睡,天早都蒙蒙亮了,外頭咕咕的鳥叫聲。自打上次趙婆來了之後鄭素眠就警惕許多,連忙把砂鍋塞進了炕底下,又開了窗,對翠雲道,“快别哭了,進裏屋去,來人了。”
“喲,四小姐起了呀,正好老太太在正屋等着呢。”
趙婆笑眯眯的,柳氏在炕上呆愣不說話,不過也正常,昨個兒剛挨了抽,“三太太,昨個兒老夫人隻是動怒。今兒不氣了就派人送了藥過來,您可别記仇。我讓人擡您過去,今兒咱三房可有好事兒呢。”
柳氏擡起一雙死魚眼珠子看着趙婆。
“不行!素姐兒怎麽能去給旁人做妾,她可是我們三房的嫡女!”柳氏聽了沈氏的話一口否決。
“弟妹,當初素姐兒怎麽來家裏的,你知道,我知道,大家都知道。”
鄭素眠在柳氏身側,一張幹幹淨淨的臉。
但凡模樣稍好些穿上好看些的衣服,打扮好看一點兒的外人看着都會說一句清秀佳人。可她家的素姐兒不一樣,一張脂粉不施的臉蛋直站在那裏就能活活勾走男人的目光,沈氏看着她,鄭素眠覺得她像是在打量什麽貨物一般。
柳氏心頭一緊,“你胡說些什麽?”
沈氏一笑,“素姐兒也大了,有些東西該讓她知道不是?”接下來她輕描淡寫的把當年三房夫婦是如何領養鄭素眠的事兒說了出來,柳氏在一旁顫抖着說不出話,拿帕子捂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