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蕭然想上去追兩步,卻被鄭錦繡死死拉着,她一臉不滿,“哥!你不許把那安神香給她!我都要了!”
“你夜裏睡着了萬馬奔騰都不見得吵醒你,你拿着什麽用?”
“那也不行,舶來品呢,好東西,我拿去送人也比送給她浪費了好啊!”鄭蕭然理也不想理她,扭頭往外頭走廊轉,後頭鄭錦繡不依不饒的,“四姐蠢頓也不會逢迎結交,我送給孫小姐,送給李小姐也是給咱家鋪路!你給她她自己用不可惜了嗎!她跟你有我跟你親!”
鄭素眠小步子扭得快卻還能聽見後頭兄妹兩的吵鬧,又遠遠看鄭蕭然追自己,幹脆抄了近路走池塘,就見前面的趙婆神神秘秘的拿着包東西左右張望,又挖坑埋進了池塘裏頭。
鄭素眠立馬止住腳,頭也不回的往另一處跑。
好奇心害死貓,她知道的。
——
“四姑娘落水了!來人啊!四姑娘落水了!”
榮慧堂前頭偏僻的池塘吵吵鬧鬧,鄭蕭然聽聲兒過去的時候鄭素眠還在水裏撲騰。
“人家親娘都來了你着急什麽!”沈氏也趕來了,一把拉住想進水救人的鄭蕭然,壓低了聲音,“趙家退親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柳氏今去趙府鬧了一趟,現在整個鄭家都成了人家的笑話了!你現在上趕着去救人,生怕這臭氣黏不到你身上!”
鄭蕭然被親妹和親娘纏着,也就這一會兒工夫,鄭素眠已經被人撈了上來。
柳氏剛從趙家回來,這一路上都傳遍了,趙家的大公子中了舉,眼瞧着翻身了便不想認這門親了,柳氏一包牛糞蓋在了趙家的大門上,大吵大鬧京城城人盡皆知。
一回家就碰上了女兒落水的事情,趙家的九分氣直接平了下來。惶恐無比的扶着抱着鄭素眠的奶媽子回了屋。留下幾個嗑瓜子扯閑篇的姨娘,不斷猜測鄭素眠是不是因爲今兒在京城丢了大人才投湖自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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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水就如同做了一個噩夢。
鄭素眠陡然就重重咳了起來,又猛一個噴嚏打了出來。
緊接着便是一股子纏綿的脂粉味兒混合在室内,十多個姨娘都在,各自用的各自善用的,牡丹山藥丹桂,百花園一般。她睜開眼,回了人間,也總算從那場噩夢裏醒了過來。
“你說說這陣仗那麽大,這四小姐該不會是因爲被人退親想不開跳湖了吧?”
“要麽說丫頭福氣薄”,這嗓子一聽就是陸姨娘,“早前定親了老太太突然就病了,這都快十七的姑娘,入贅都沒人要,女子不就是嫁人穿衣吃飯?入贅都沒人要,福氣也忒薄了。”
鄭素眠發蒙的腦子清醒過一半兒,她被退親了?
“你福氣才薄!”
柳氏一雙眼哭的通紅,本是要跟陸姨娘幹架的,可一邊女兒醒了,烏溜溜的眼珠子還泛着潮氣,跟失了神一樣,她連忙拍了拍她的臉,“素姐兒,快醒醒。”
湖水喝多了撐的,鄭素眠整個人都呆了,看了柳氏一眼。
那慘白的臉,可憐的神色,看的柳氏一下就掉了淚,手卻毫不留情的戳她腦門上。
“你個死丫頭,說了多少次的,别往池塘邊兒走,怎麽就是不聽!”柳氏擦了把眼淚,又把鄭素眠摟緊懷裏,看着陸姨娘,大聲道,“素姐兒,我可告訴你,你是咱們三房的嫡女,唯一的嫡出,你爹去了,這三房所有的東西都是你來繼承的!你是三房最福氣的人,便是趙家退了親娘也能給你招來更好的!”
鄭素眠抱着她娘痛哭,現在的問題壓根不是娶夫,是要沒命了啊親娘!
柳氏便感覺自己的衣襟濕了,念叨了一句沒出息的東西,一邊替她擦着眼淚。
陸姨娘最愛看笑話,“素姐兒,那你可得當心些。你是不知咱三太太今兒鬧的有多大,以後真敢登三房門的,不知是哪個鄉間拉糞的。那可不行,不得把人臭死!”
“滾出去!”
柳氏本就是個臭脾氣急性子,要拖鞋扔她。陸姨娘現在翻了身了,也就愛看她不痛快,嘟囔道,“我不滾又怎麽樣?我孫子還在這房裏呢,我還想看看他呢!”
還是旁邊幾個姨娘拉住了,才免得兩人又吵了起來。
“你不是要看福哥兒嗎,在裏頭屋呢,待素姐兒這屋幹嘛?走走走,咱們去裏頭屋!”
轉眼兒屋裏頭就剩柳氏和鄭素眠兩個了,柳氏又擦了擦淚,哽咽道,“你這丫頭今兒差點沒把我吓死,那四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兒的男人還不好找麽?”今兒個一早柳氏去了趙家明白跟趙夫人說定日子,可那趙家的兩眼一翻不認人了。
要退親也沒什麽,可還不退這些年柳氏送的禮,柳氏鬧了好幾個時辰,回來的時候就聽見鄭素眠落水,也懷疑自己女兒是不是被退親了面子過不去,安慰道,“這操的什麽心,就算他趙家的不想入贅,多的是人願意。你帶着咱們三房的家底兒——”
“娘,我沒有自盡。”
鄭素眠止住了柳氏的絮絮叨叨,“有人推我下了水,摁着我的脖子。”
柳氏不哭了,眼睛還紅着,似乎不能相信一樣,“誰幹的?”
她立馬湊上去,掰着鄭素眠的脖子看。
原本白如凝脂的脖上多了兩個印兒,黑紅黑紅的,因着趙素眠膚白,也越發觸目驚心,非得是男人不可,女人沒這勁兒。柳氏撫過那痕迹,咬牙切齒的,“這亡了命的狗東西!你瞧見了嗎?”
鄭素眠唇色慘白的搖了搖頭。
人都有些小秘密,鄭素眠是個聰明人,僥幸逃生會閉緊嘴巴。那邊也不蠢,一次沒弄死她自會收起手段。可現在不一樣了,是老太太。
“我今兒從榮慧堂出來抄了小路,就見着老太太身邊的趙婆”,鄭素眠怕自己說的柳氏不明白,想解釋的在仔細些,“趙婆再池塘埋什麽東西,被我看見了就慌慌張張的。娘,你知道,我在咱們家從來沒有仇人的。”
四小姐溫吞好欺,誰都知道。
“賤婦!”
女兒落水差點進了黃泉,柳氏哪能不信她,隻咬牙切齒的又念了一句,“賤婦!我這就抓她過來!”說着就猛然起了身,鄭素眠急忙拉住了人。
她沒她娘那麽大氣性,可現在腦子昏昏沉沉的,再加上脖子上懸着的那刀她形狀都摸清了,怎麽能不慌。可柳氏還什麽都不知道,“娘,趙婆是老太太跟前的人,你就這麽去了?”
“她再怎麽是老太太身邊的人你也是我閨女!是咱鄭家的嫡小姐!”柳氏眼珠子都瞪紅了,她不是不明白三房的位置,委屈她吞了多少回了?可她女兒被個黑心肝的推下水差點淹死,她問問都不成嗎?
“三太太,老太太讓你去榮慧堂,有些事兒要問你。”
趙婆的身影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門外。那婆子一身灰不溜秋的衣裳,眸色淡淡的撇過了屋内兩個人。鄭素眠心一提,往外面一看,三房幾個婆子嗑瓜子的嗑瓜子,閑篇的扯閑篇兒,竟也沒個把門兒的。
“正好,我也有些事兒要請教老太太!”柳氏瞪了眼趙婆直接提起裙子去了。
鄭素眠一口氣提在胸口,想攔住柳氏也不能攔。
榮慧堂裏一片藥香。
鄭老太太傅氏十三嫁的人,如今過這個年剛好五十。京城不算個大地方,往鄉裏頭看這個年紀的婦人大多都滿頭白發了,傅氏年輕時候家裏就是殺豬的,吃的好,保養的也好,比常人看起來年輕五六歲。
柳氏一路急匆匆的氣,等到了老太太那裏,剛要疾言厲色的問趙婆對自己女兒做了什麽。老太太套着抹額已經回頭了,冷言冷臉的,“柳氏,你今兒去人家趙家鬧了?”
一鼓作氣,被噎了一下柳氏的氣兒自不如剛才盛了。一口銀牙半咬着,“那趙家的不要臉,婚事拖了一年兩年三年的,如今才跟着我提不要這門婚事了!這不是耽誤我兒歲數嗎!”
“不受教!”
一點預兆也沒有,老太太跟前那一杯熱騰騰的茶直接映着柳氏面門兒倒了過來。得虧柳氏拿手擋着了,可就是如此那雙不幹粗活的手也被燙紅了一片,十幾年婆媳,規矩都刻在骨頭裏了,柳氏立馬跪在地上。
“你若丢你自己個兒的人我就不說什麽了,可你丢的是整個鄭家的人!素姐兒好好一姑娘,本來退親了沒什麽,可如今你大吵大鬧一番,整個京城城都知道了!你知今兒蕭然在外頭聽人怎麽說的嗎?鄭家那三姑娘,連倒插門都沒人要!”
柳氏跪着的身子一歪。
老太太捏了捏額頭,像是氣過了忍着一般,“從前你是個新婦我教你,可如今你也是當娘十多年的人了,怎麽還出這樣的錯誤!如今鬧的素姐兒臉面全無,差點投了湖!你還怎麽算個母親”
“婆婆,素姐兒說她沒投湖,有人推的她!她說她看見了趙婆慌慌忙忙——”
“誰敢!”老太太橫眉立目,“不過是小姑娘家家面子過不去做不來人了!就算看見了趙婆難不成趙婆敢推她?趙婆!”
趙婆立馬跪下,“給老奴十個膽子也不敢!要真是老奴推小姐下水,老奴還敢在老太太跟前待着嗎?!三太太,可不能血口噴人啊!你要真懷疑我害主,老奴這就撞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