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管事、梅山與夢九三人靜靜伫立着,看着那個安靜伏于路雲初胸膛的女子。
雖已停止哭泣,但三人皆從她三日來迅速消瘦的背影上,看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決然。
“小珠,且讓雲初早些入土爲安吧!”
沉寂半晌,許管事哀歎着出聲。
本是邀梅山與夢九前來勸慰寶珠,可那二人自入了寝殿,隻是無語傻站着,就好似他們的魂兒也随着路雲初一同去了……
“不用入土。”
寶珠擡頭溫柔地看看路雲初的臉,聲音輕得有如飄蕩于風中的柳絮,柔弱卻堅定:
“我陪着他。他一天不回來,我就這樣陪他一天!直到瑪法大陸消失。”
隻要自己什麽都不做,遊戲任務就算失敗了吧?
現實世界中,七天一過,遊戲就會關閉。
而花無心說過,她穿越進遊戲時,已經是第七天的下午了。
她就這麽等着吧,等到這個世界随着路雲初一起灰飛煙滅。
……
被滅魂符擊上後,路雲初便感覺自己的意識陷入了一片混沌。
在這片混沌中,他看不到任何人,也看不清自己。
隻感覺自己似乎變得極輕極輕,無質無形,
他四處飄蕩着,在這個混沌的空間中,他試圖尋一處缺口,将自己的無質無形安放于某處。
可任他如何飄蕩碰壁,他似乎都沖不破那個密封又混沌着的空間。
飄蕩碰壁得久了,他逐漸停止沖破混沌空間的想法。
便那般飄停在半空,總似有兩頭令他牽挂着。
可他記不起,那兩頭令他牽挂的是何處,更不明白爲何有兩頭令他牽挂。
再不知過了多久,那無質無形的意識,似乎有些新的東西被注入。
依稀有一座氣派巍峨的大廈,大廈頂端有碩大的“辰遠”二字……
還有一個女子的身影,遠遠地淚眼婆娑看着她……
無論是那大廈還是那女子,他都似無比熟悉,卻偏偏記不起他們與自己有何關聯。
又不知過了多久,歇息後的他繼續開始四處飄蕩碰撞。
而那大廈與那女子,卻分别在兩個不同方向。
他一會兒飄于大廈那邊,卻又覺得更想回頭看那女子熟悉的臉龐。
他又飄向女子那邊,又感覺大廈裏有重要的人與事在等着他……
可無論哪個方向,都似有無形的障礙阻隔了他的去路。
他尋不到缺口。
正當他左右爲難四處碰壁時,蓦然一股強烈的白光閃現于混沌空間,快速籠罩并吸起無質無形的他,向其中一方飛去……
……
寝殿内,許管事忍着内心悲痛,苦口婆心地勸慰着寶珠,并不時回頭看看他邀來的兩個“幫手”。
梅山從頭至尾靜默無語,紅着一雙桃花眼目不轉睛看着寶珠。
夢九則是沒過多久便開始抹眼淚,幾次弱弱地想靠近寶珠,卻被她渾身散發出的“生人勿近”的眼神給吓退了腳步。
許管事歎息一聲,看看寝殿外已逐漸暗沉的天色,心道,今日若再不将路雲初入土,那是有悖瑪法大陸世代禮制的,斷斷不可。
雖他也奇怪,爲何三日過去,路雲初的屍身仍如生前般毫無死者的變化,但這并不代表着,再過幾日他不會腐敗發臭……
但眼前這情形,她始終守着路雲初不放,總不能來硬的上去搶吧?
反正許管事很有自知之明,若論動手,他是絕對打不過寶珠的。
不過……硬來或許還是可行的……
許管事思忖着,心中逐漸有了主張。
回頭對着梅山與夢九二人使了眼色,将二人帶下山去商議“硬來”的對策了。
察覺到許管事三人離開寝殿,寶珠再次俯身貼上路雲初的胸膛。
那身體,仍是沒有一絲熱度,那胸膛下的心,仍是那樣安靜。
一手輕輕握住他的冰冷的手,明明是骨節分明纖長有力的手指,如今卻不能将她的小手握緊。
“路雲初,我陪着你!誰也不能把你從我身邊帶走……”
她閉上酸脹的眼,喃喃着。
夜幕已漸漸将整個東山籠罩。
黑暗的寝殿中,她靜靜閉着眼依偎在所愛之人身邊。
若是她睜着眼,正有星光點點從寝殿之外快速飛進,悄無聲息地聚集在路雲初心口處,再慢慢隐入。
那些點點星光,歡快而調皮,就好似在外遊玩不知返的孩童,在父母親人的呼喚聲中,争先恐後地奔跑進自家的門……
……
手中握着的大手逐漸有了溫度,那緊貼的胸口也慢慢有了動靜。
可三天來過度傷心帶來的疲累感,使她反應遲鈍。
“珠兒?累了怎麽不躺到床上來?爲什麽連燭燈也不點?”
床榻上的男子睜開眼眸,看到的隻是一片黑暗寂靜。
而他的姑娘,似極累了一般坐于榻闆之上,臉貼于他平躺着的胸膛,倒似睡着了一般。
聽到動靜,她擡起頭。
睜開自己腫脹的眼,看向床上那雙睜開的星眸。
握住的大手突然要從她手中抽出,床上的人似要起身。
她連忙一把緊緊拽住那雙大手,一手按下他要坐起的身子。
“路雲初,你别動……你動了夢就會醒,醒來了你又不看我不理我了……”
是的,她隻當這是夢。
即使她不願許管事将他入土,她心裏還是清楚地明白,她的路雲初已經死了。
路雲初被她這一輕喝,果真吓得不敢動彈:“珠兒,我不動就是!”
反手握住她的手,另一隻手輕輕撫上她的頭。
随即,自己昏睡前,落花城廣場發生的所有片段,都一幕幕湧進腦中。
定是自己受傷了,所以令她擔心了。
可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各處皆沒發現異樣,并不似有哪裏受了傷。
半晌後,見她仍是安靜地貼着自己,他輕聲問道:
“珠兒,我不動,那說話可以嗎?”
“不能!說話聲音會吵醒了我的夢。”
她怕夢一醒,她連他的溫度與心跳都再無機會感受。
話音剛落,隻覺得身子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抱着,随即全身都翻轉進了那個熟悉而溫暖的胸膛。
再下一刻,帶着清冷氣息的唇便覆蓋上她的唇。
隻片刻,那唇便離開,極輕地吐出一句:
“那珠兒繼續做着夢,我就這樣不動也不說話,肯定不會吵着你。”
說完,唇又匆匆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