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如意軒當門僮的那段日子,她就将落花城探了個遍,落花城的大街小巷她基本都去過。
當日秦掌櫃口中所說的城南小竹林,她似乎是有印象的,也依稀記得,在那僻靜處有一間荒廢了的小客棧。
所以她瞬間移動的目的地,直接便是城南的小竹林。
路雲初見她瞬間移動消失在如意軒後院,原本溫柔寵溺的眼神逐漸黯淡。
獨自坐于石桌旁,卻是再也無心用早膳,俊美的臉龐滿是失落彷徨。
如此的表情,他從不敢在他的姑娘面前顯露,怕她看出自己心中的擔憂失落,怕同樣迷茫的她,會因此失去了他如此強有力的精神依靠。
如此呆坐了許久,才慢慢站起身,将包袱中那多日未用的紫色面具找出戴上,遮住他俊美的臉龐。
再過一個時辰,如意軒即将開門營業。
回到落花城,他又成了如意軒老闆——陸仁炳。
……
自流光在天山客棧住下後,夢九每日便不再随着梅山出攤。
雖目測如今的流光正常情形時人畜無害,但千年前血的教訓使得他二人不敢再輕視。
幾日來,流光仍時常有着兩種不同情形的轉變,或陰郁或純淨。
與千年前相同的是,純淨的流光出現時,從不知世上還有一個陰郁的自己存在;而陰郁的流光,卻熟知純淨的流光的一切。
幾日相處下來,夢九驚異地發現,如今無論是陰郁或純淨的流光,其心性已逐漸趨于同化。
在他身上,不再有幼時那種明顯的邪惡與善良的分界。
梅山也曾多次疑惑問她,如今的流光爲何有這般的變化?如此變化下去,是否意味着兩個流光已在慢慢相互同化,離當初大人所說的合二爲一爲一個流光已是不遠了?
她無法解答。
她是神醫不錯,可她的醫術僅限于身體疾病的醫治,卻醫不了甚至解釋不了精神上的疾病。
更何況,這個病人還少了一魂一魄。
說起這少了一魂一魄的事,夢九又有了新的疑惑。
她活了千年,并未曾少見丢魂魄的病症,她雖對此症束手無策,但卻見多了但凡丢了魂魄之人,必會變得癡傻。
眼前的流光,一魂一魄丢失已是既定事實,雖與千年前相比,他确實少了幾份靈動,頭腦也似變得簡單了許多,但卻與癡傻狀态還是相距甚遠。
就譬如,在對于他有何法子可以使大人歸來這個問題上,兩個不同的流光皆是同樣的精明。
再譬如,問及他除了五百年獨自居于清明觀外的山洞中,另有五百年去了何處,做了何事?
對于這兩個二人急待了解的問題,任是梅山與夢九軟硬兼施旁敲側擊,他皆是一臉戒備,緘默其口。
關于大人如何歸來,二人從流光那邊得不到任何線索後,梅山倒是想起一個重要問題。
千年前大人曾對他說話,隻待三處守護皆有天命之人開啓後,她便能真正歸來。
如今寶姑娘已打開封魔塔獲得大人功法傳承,那第二處是否由夢九守護着的呢?第二個待天命之人打開的,又會是什麽?
梅山問及夢九,當年大人離去時可曾交待她什麽,或是将何物托付于她。
夢九左思右想,隻說大人離去前,便隻與她對飲了親釀的酒,告知她,他日再飲此酒,便是她們重逢之時。
除此之外,大人于她再無其它托付。
梅山對此百思不得其解,最終還是得了夢九的安慰,道大人的安排定不會出差錯,他二人隻需靜靜等待即可。
可即使這般,梅山心中仍是焦急不安。
如意軒前遲遲不見寶姑娘的身影,小狸這幾日晌午仍是會經過他攤位停留一番,卻也不再磨着他制作路雲初的小人兒。
對于那個小屁娃,梅山心中逐漸生出歡喜……
可他又害怕這種歡喜情緒的産生,甚至因此厭惡自己。
那是路雲初的孩兒,他如何能對他生出歡喜之情?
他拼命抑制自己心中那股對小屁娃生出的歡喜。
可那歡喜便好似野草般,他越是按捺,它便越是頑強地從縫隙中慢慢探出頭,強勢滋生逐漸蔓延至他的整顆心。
這種矛盾的情緒,千年前他也曾有過。
當年,他發覺自己愛上大人之時,他也曾拼命卻壓制心中的愛意。
大人是那般美好,美好得這世間根本無一人可與她匹配。
他隻是她的守護,隻是她的下屬她的随從,他有何資格去愛大人?
可是那愛意,一旦在心中落下了種子,便當真如瘋狂生長的野草般,彌漫于于他的眼神、他的言語、他任何不經意的小動作……
所幸,大人從未注意過他的變化,她未曾發現自己對她的愛意……
……
三人用完早膳,梅山走進院中去整理今日要出攤的制品,夢九則是進了煉藥室,一邊煉藥一邊遠遠盯着流光。
這是她與梅山二人的分工。
雖說如今的流光看起來很是正常,但想到前幾日在廣場發生的那一幕,二人一緻認爲,流光身上的邪惡暴力,仍是随時會被激發出來。
所以,每日梅山出攤,夢九便負責形影不離盯着流光,一旦在他身上發生任何反常舉動,直接毒倒……
夢九可不相信,千年的頑疾說好便能好了?
二人遵循将流光留于身邊好好觀察的原則,共同認定,切不能再讓他走出他們的視線範圍。
所幸流光一絲想出天山客棧的心思都沒有……
無論是哪個流光,如今的他們都對那溫暖的床榻情有獨衷。
客棧除了他三人,再無外來客人,作爲“夥計”的流光每日隻負責打掃衛生,洗碗刷鍋。
剩下的時間,他便喜愛坐在那張屬于自己的床榻上,或閉目打坐,或獨自發呆。
此時的流光,已将三人早膳所用的碗碟收拾到院中清洗。
梅山也将制品捆綁于扁擔兩頭,正待将中年男子的面膜戴上,便聽得客棧外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
“請問酒婆婆在家嗎?”
聽得這聲音,梅山的手與心同時一顫,面膜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