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哥,你說是誰會先醒來?”夢九打破沉默問向梅山。
梅山遞給她一個“我要能知道就好了”的無奈眼神,道:“無論是誰醒來,都不可再讓他脫離你我的視線。”
“嗯。”夢九堅定地點點頭。
……
兩個多時辰後,流光終于緩緩睜開了他那雙堪比萬千璀璨星辰的眼。
醒來後的他,第一時間便驚覺地将手探入前襟,感受到古書還在懷中,卻未曾摸到從未離身的吊墜。
他大驚着一躍而起,才在下一刻發覺,那吊墜正完好地被自己握于另一隻手中。
這才松下一口氣,将那吊墜再次緊緊握于掌心裏。
随即,他又開始愕然,還是十分地愕然!
他發現,自己竟不是躺在落花城的廣場,而是躺在一張床上……
床呀!有被褥的床!溫暖柔軟的床!
他有多少年,未曾在床上睡過覺了?五百年?八百年?
他伸出一隻髒兮兮黑乎乎的手,輕輕撫摸着身下的床榻,極其小心地感受着那柔軟溫暖……
梅山與夢九神色複雜地對望一眼,在流光睜眼的一刹,那眼中的純淨之色讓二人瞬間如釋重負。隻是,他醒來後的這種種反應卻着實讓二人一時疑惑萬分。
從流光醒來到此刻,竟是未曾看他二人一眼,仿佛他二人的存在感要遠遠低于那張簡陋的床榻……
不!他二人在他面前,根本是一絲存在感都沒有。
“咳咳……”
夢九終是忍不住了,佯咳着尋找存在感。
流光果然擡起頭,不滿地看了看眼前這個滿臉皺褶的婆婆,似乎嫌棄她打擾了自己與床榻的親熱。
匆匆不滿地瞥了一眼夢九,他繼續低頭摩挲着被褥。
“……”
梅山與夢九再次對視一眼。
終于,梅山開了口:“流光,多年未見,你可安好?”
流光輕輕摩挲着被褥的手頓住,猛地擡頭看向白發白袍卻還是中年男子模樣的梅山,震驚地道:“你怎知我姓名?”
千年來,世人皆稱他爲“清明老祖”,早無人記得他真正的名字。
夢九“啪”地拍了拍他仍一個勁摩挲着被褥的髒手,那淺色的被褥眼見被他摩挲得一片烏黑。
“他是你二哥,我是你三姐!”
“二哥?三姐?”
流光看看梅山,再看看夢九,那早已恢複純淨的眼中,有着疑惑,有着提防。
半晌後,他嫌棄地搖搖頭道:“莫騙我了!我二哥和三姐哪會像你們這般醜?”
随着他的搖頭,夢九又眼見着他頭上身上那些髒兮兮的東西直“嗖嗖”往床上掉……
梅山一把抹去臉上的易容,道:“你且看看,我可是你二哥?”
“呀!還真是我二哥的模樣呢!”
流光見到梅山真容,兩眼笑着如同兩隻彎月……
梅山正待更近一步與兄弟相認,卻未曾想下一刻,流光的笑容倏地消失:
“易容術吧?你莫當我傻,當年易容術可是我三姐的絕活,我可見識多了……”
邊說着,他邊伸出一隻黑手去撩梅山的頭發:“這白發倒是易得真切,像真的似的……”
梅山聽他此言,竟一時怔住不知再如何與他交流。
倒是一旁看着流光反應的夢九,若有所思着。隻是搶在流光撩到梅山的白發前,将他手臂打開。
“實不相瞞,我二人是這間客棧的主人,今日見你暈倒于路邊,這才将你帶回。”
夢九這般說,流光反倒沒質疑,糾結地看看身下那張床,再次摩挲着被褥,最終站起身便往門外走。
“站住!”梅山連忙攔住他問道:“你去何處?”
“我身無分文,住不起客棧,自然是去落花城廣場。”
夢九對着梅山使了個“你站一邊去,這事我來辦”的眼神,走到流光面前道:
“我們既然救了你,你便應當報答我們。”
流光一聽這話,握着吊墜的手再次緊攥,并迅速藏于身後:“我身無分文……無法報答你們。”
“這還不好辦嗎?”
夢九臉上的皺褶當即跳了跳:“我這客棧正缺個夥計,你便在此給我們當個夥計幹活抵債。”
“這……”流光皺眉猶豫:“你可知我是何人?我可是大名鼎鼎的清明老祖!給你做夥計怕是不妥吧?”
夢九看着這一身破布條遮身,落魄潦倒的“清明老祖”,嗤笑道:“我管你是哪兒的老祖,欠了我人情就得還給我!”
随後她指指流光身後那張已被染髒的床道:“在此做夥計,包吃包住!那張床,以後便是你的!”
“成交!”
聽到那張床屬于他,流光想也沒想當即答應。
什麽老祖不老祖的,那本就是他不想要的虛名,哪有一張舒服的床榻來得實在呢?
“你且先去清洗一番,天山客棧可不容你這般髒臭的夥計。”
夢九嫌棄地看着他一身髒臭:“浴房在對面,待你将自己清洗幹淨後,再将這被褥也清洗掉!”
“好嘞!老闆娘!”
被承諾可擁有一張舒服床榻的流光,歡天喜地的出門奔向浴房去了。
梅山直見他走進了浴房,這才回過身看向夢九,一臉擔憂道:
“小光他……他似乎與以往不同了。”
千年前的流光,非但擁有着絕世容顔,且聰明絕頂,愛美愛幹淨……
若非今日他施出攝魂大法,梅山哪能認出眼前這個又髒又臭又傻的人,便是流光?
“小山哥,他失去了一魂一魄,人自然會變得癡傻了些……”
夢九想着隻因着一張床便歡天喜地的流光,眼裏不無憐惜與怅然。
曾經的道法之尊,千年來被世人景仰的“清明老祖”,因失了一魂一魄,早已癡傻。
“或許,如今他這般也是好的……”
梅山沉吟片刻,感慨道。
夢九知道梅山意指何處,卻輕搖頭道:
“小山哥,你又何必自欺欺人?今日在廣場發生的那一幕,你便該明白,即使他失去了一魂一魄,那個惡魔仍會随時出現。”
梅山緊蹙眉頭,神情極其凝重,半晌後才問道:“九兒,你……當真無法治好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