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冷清的小客棧,倒是沒想到在這夜晚還亮着一盞燭燈。
二人并沒在意,隻當是店家爲了晚歸的客人點着的燈火,邊輕聲談笑着,邊往二樓走。
“路……路大哥?”
前廳一角,那燭燈旁傳出一聲驚喜又帶着不确定的呼喊聲。
這一聲可把二人給怔住了。
沒想到這小客棧中竟然還能有人認出隐藏身份的他!
路雲初首先鎮定了下來,這聲音聽着熟悉,他已能确定是何人,同時暗中輕拍寶珠的手,示意她不必擔心。
二人看向那人,十五、六歲模樣,一身青衣小厮的打扮,頭頂同色布巾,正是華鶴子的藥童——茯苓。
隔着面紗下,寶珠迅速地看向路雲初,而路雲初接受到她的眼光,幾近未察地點點頭。
“這位小哥,可是在喚我們?”她學着瑪法大陸之人說話的語氣,佯作不識茯苓問道。
問話間,二人已從樓梯返回,向大廳角落,茯苓所在處緩緩走去。
茯苓看着迎面走來的二人,男子一身紫衣身材修長,那臉上的面具正在昏暗的燭火中發出幽幽紫光。
男子雖未言語,但卻由内而外散發出神秘與高貴的氣質。
如此迎面細看,茯苓反而更加不敢确定,眼前的人便是數月前與他在此客棧相遇的路雲初路大哥。
而問話的女子,一身粉衣,頭戴鬥笠垂紗遮面,似乎正好奇他爲何叫住他們。
茯苓連忙站起身,對着二人施禮緻歉:“恕在下冒昧!方才看到公子,竟以爲是在下的一位大哥。”
燭火下,茯苓稚嫩白淨的臉上略帶尴尬,但眼神裏卻逐漸浮出失望。
“沒關……無妨!”寶珠一時口順,差點忘了瑪法大陸的拗口說法:“小女子的相公乃落花城商人,恰巧也姓陸呢,瑪法大陸的陸……”
茯苓聽言,終于失落地垂下眼,失魂地再次坐下。
而一邊的路雲初,在聽到她稱自己爲她的“相公”時,心中早已樂開花。
相公,相公……他回味着方才從她嘴裏吐出的詞語,一時間竟覺得,這是天底下最适合她對自己喚出的稱呼。
寶珠可沒注意到身邊人的暗自傻樂,一把也将他拉坐于茯苓對面。
“我與相公今日方到綠洲城,一是爲了經商,二是受故人所托前來尋人。隻是我二人在此人生地不熟,不知小哥能否幫我二人指點一番?”
她一邊說着,一邊在桌下暗暗捏捏路雲初緊抓着她不放的手,示意他配合她演好這場戲。
可此時的路雲初,心神早不在演戲上了,隻癡癡地偏頭看着她,腦子裏滿滿全是她喊出的“相公”。
瞥到神遊天外的路雲初,再看看對面垂頭喪氣的茯苓,她心中歎息一聲:算了,還是自己唱獨角戲吧!
“在下雖長居此客棧,卻是鮮少出門,怕是不能幫到二位。”茯苓興緻缺缺地道。
“如此真是……”她故作失望,歎息一聲道:“怕是我二人要辜負神醫所托了……”
“神醫?”茯苓頓時提起精神,擡頭激動地問她:“姐姐所說,是哪位神醫?有何所托?”
“自然是瑪法大陸第一神醫華鶴子……”
話還沒說完,對面的茯苓已激動地站起身來,隔着桌子便伸出手來,欲握桌面上寶珠那隻手。
原本神遊天外的路雲初,卻在此時眼疾手快,飛快地探出自己的一隻手,擋在自己“娘子”的手前,及時讓茯苓将他的手逮了個正着。
茯苓已顧不上握着的是何人之手,隻是緊緊抓住那手,紅着眼圈急急地問:“姐姐,家師在何處?他老人家有何所托?爲何他此去半年之久遲遲未歸?”
“你便是茯苓?”她假裝問着,可心裏已真切地生出幾分傷感。
這是一個多麽純真執着的孩子呀!爲了等待一個連聲招呼都沒打,就棄他而去的師父,他竟在這個小客棧裏一日複一日,等了半年多……
如果這次不是恰巧他們再次遇到他,華鶴子一輩子不回來,這孩子難道還要在這裏等一輩子嗎?
哎!華鶴子是真的回不來了……
“是,是!姐姐,我便是茯苓!家師正是華鶴子!”
茯苓連聲稱是,那紅着雙眼中已經盈着淚光,卻仍是無比期待地看着她。
面對這樣的茯苓,她不得不狠下心編個故事,告訴他華鶴子的死訊。
她告訴茯苓,三個月多前,他們二人路過銀杏山莊附近時,在某山腳下遇到了因采藥從懸崖上摔落的華鶴子,當時他已摔得五髒六腑皆破裂,隻剩下一口氣。
臨死前,華鶴子囑托他們二人找到茯苓,讓茯苓帶着他留下的醫書離開綠洲城,從此好好研究醫理,日後要用所學醫理爲瑪法大陸百姓造福。
她沒有告訴茯苓華鶴子真正的死因。如果告訴他,她擔心茯苓會有爲師父報仇的沖動。
而那個殺害他師父的仇人,又哪是茯苓能對付得了的?
看着聽到華鶴子死訊哭得稀裏嘩啦的茯苓,她心中暗自對茯苓說:你師父的仇,我會替你報!從此以後,你就安心的做個好醫生吧!
面對茯苓的傷心大哭,二人皆無過多安慰的言語。
因二人明白,有些失望與傷痛,隻有等他大哭發洩後才會得到緩解。
茯苓足足哭了小半個時辰,才漸漸止住哭聲,卻仍是不斷傷心抹淚。
不知何時,路雲初已從包袱中取出幾件值錢的寶貝放到茯苓面前。
“此乃令師臨終前讓我二人轉交于你的。”他壓低着嗓音道,怕茯苓不接受,随即又道:“此皆爲令師半年多來與人治病的診酬。”
這些寶貝,雖不能保茯苓一生衣食無憂,卻也足夠他開銷至少十年了。
“路……路大哥,多謝你!”茯苓抽噎着,看到面具下那雙對他滿是關切的眼睛。
方才他握着他的手,無意摸到他的脈,三個多月前,他也曾在這裏,爲路大哥把過脈。
他雖隻是師父的藥童,但他可是從六歲起就學着把脈,他從小便知,每個人的脈象都是不一樣的。
而眼前這個男子,有着和路大哥一樣的脈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