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不曾想到,自己一直來珍視的兩件衣袍,并非出自心中那人之手,而是夢九縫制的。
爲何是這般?
他清晰地記得,當年約是大戰前二十日,他與大人于山頂殿外試煉,結果他因躲避不及大人施出的火球,被燃了當日所穿的白袍一角。
當時大人曾笑着說,定會賠他兩件新白袍。
果真那之後沒幾日,他的房内便被擺放了兩件做工精細的新白袍。
他一直以爲,那是大人爲他做的……
自古以來,瑪法大陸男女之間有一個不成文的說法,女子若中意哪個男子,可對其贈送親手縫制的衣衫,或是親手所制的香囊,哪怕是有着親手繡花的手帕。
若男子接受并使用了女子所贈之物,意即接受那女子的求愛,二人便可商量嫁娶事宜。
他跟随大人多年,雖心中默默景仰愛慕着她,卻也知大人一向隻将他視爲手足,且大人從來都是不拘小節,不受禮法約束之人。
何況,那時大人對那人的心意,他們幾個也都是看在眼裏。
雖他從未奢求過,大人對他會有除手足之情外的感情,但當他看到那兩套整齊疊放于自己廂房内的白袍,仍是無比欣喜與滿足。
隻是那之後沒幾日,大人便離去。她甚至都未曾有機會,瞧到他穿新制的白袍……
千年來,他無論身在何處,都會帶着這兩件白袍。
起初的許多年中,他并不舍得穿它們,怕将它們穿舊了破了,而大人還未歸來……
但他卻時常将它們拿出來,細細端詳,輕輕撫摸,回憶并感受着那些曾與大人共度的時光。
直到後來,他越來越潦倒,所有值錢的物件都被他一一變賣,唯獨留下這兩件衣袍,和那幅畫。
這些是他漫長孤獨的歲月中,一直陪着他的,讓他親切感受到仍與大人有聯系的物件。
未曾想,這衣袍竟是夢九親手縫制……
想到自己這些年一直穿着九兒縫制的衣袍,再想到與九兒重逢那日,她親吻着自己,并說“小山哥,我喜歡你”……
他一直以爲當時的九兒是因醉酒才失态,莫非……?
不,不會的!
想到此,他搖搖頭,他一直将九兒視爲妹妹,他一直當自己是九兒的二哥……
不,一定不是自己猜測的這般!他再次猛地搖着頭,努力把自己的猜測趕出腦子,提起劈斧,大力地砍劈起竹子。
……
次日,夢九果真收拾了出診的家什,以酒婆婆的身份随着梅山一起出攤。
診攤與梅山的攤位相鄰,但生意卻不是太好。
落花城内有大大小小近十家醫館,且其中幾家早已聲名在外,百姓若有疑難雜症,均是優先考慮這些有固定門面可信賴的醫館,對夢九的小診攤,大多是抱着懷疑的态度,看夢九的眼神,也完全是看江湖郎中的不信任眼神。
所幸夢九出診的意圖也并非是以掙錢爲主,甚至偶有幾個選擇她診治的百姓,她都免收了診金。
她隻想能時刻陪在小山哥左右,便覺得心滿意足。
那兩件新衣袍,她早放進了梅山的廂房,卻一直未曾見他穿。
問及此事,梅山隻是目光躲閃着說,因每日需砍伐竹子,怕将新衣袍弄髒弄破。
梅山的回答,讓夢九再次感覺幸福甜蜜。
她滿滿地感受到的是梅山對她所付出的珍惜,卻未曾察覺到梅山眼神與言語中的支吾躲閃。
這日一早,梅山遇到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伯伯伯伯,這是蜻蜓嗎?”肉乎乎的小手拿着一隻竹蜻蜓,兩眼閃着驚奇之色在那些竹制小玩意兒上不住流連着。
梅山很不想理會這個小屁娃。
因着對路雲初的成見,梅山連帶着不喜他這個兒子……雖然這小屁娃看起來似乎很是可愛……
見賣小玩意兒的伯伯不理他,小狸将另一手拿着的紙袋交給小五,那紙袋中正裝着兩隻熱乎乎包子。
“伯伯伯伯,這些都是你做的嗎?”小狸跨前一步,就待伸手扯梅山的衣袍。
梅山連忙避開他那向自己伸出的“小魔爪”,哼聲以示回答。
“哇!伯伯你好厲害!”小屁娃一點也未因梅山的避讓失落,轉過頭繼續兩眼放光地看着擔子裏那些小玩意。
“一瑪法币一隻。”梅山簡單報價,心中希求着這小屁娃趕緊買了東西走人,看到小屁娃就想到路雲初,這讓他心裏很不舒适。
可小屁娃聽到報價,卻是一點要買的意思也沒有,隻在他攤位前左看右看,不知道在磨蹭什麽。
不遠處的夢九留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探過身來,卻在見到小狸下一刻驚呼起來:“這是誰家的小娃娃,如此可愛……”
小五眼尖,認出了這個與老闆搶酒喝的婆婆,立時在夢九要撲向小狸前,擋在二人中間,将小狸護在身後。
小狸疑惑地從小五身後探出頭,看到那個滿臉皺褶的婆婆:“啊……你不就是搶阿爹酒的婆婆?”
“……”
夢九的臉立刻塌下來,當時夢九隻忙着搶酒,哪曾注意到如意軒的其他人?眼前這小娃娃,竟然是那路雲初的兒子?是誰的兒子不好,偏偏要是那路雲初的兒子!
夢九極力控制住自己想沖上前摟捏那小娃的沖動,悻悻地坐回自己的診位,難怪小山哥避讓着那小娃……
但剛剛坐回原位的夢九,卻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
還未來得及對那小娃問出問題,那小屁娃倒又開口了。
“伯伯伯伯,你手藝如此好,可不可以幫小狸編兩個小人兒?”
“……”
“在下不會編小人,小娃你快去别處玩耍吧!”
梅山隻想将這礙眼的小屁娃快速地打發走。
“可伯伯你編的小蜻蜓如此逼真,爲何不能編出小人來呢?”
小屁娃準備開啓“十萬個爲什麽”模式。
梅山被他問噎住,隻得甕聲甕氣地道:“不會便是不會。”
小狸還待繼續問爲何,一旁的小五卻是警戒地看看酒婆婆,再看着這個極其冷淡的中年男子,拉扯着小狸的衣袖哄道:“小公子,莫再打擾老伯做生意,小五哥哥帶你去廣場看皮影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