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在院内整裝待發,夢九圍着他轉了幾圈,半晌後神情複雜地看着他道:“小山哥,你确定要如此嗎?”
梅山看着她,溫潤的眼神讓夢九立時感受到寬慰。
“九兒,今時不比往日,你我要生活,必得學會自力更生。”
“可是……”夢九神色仍是有着掙紮:“可是如此,太委屈你了!”
梅山輕笑起來,拍着她肩道:“這如何能談委屈?跟餓肚子比起來,這可一點都不算委屈。”
見夢九還待阻止,他随即又道:“莫擔心,九兒!養家糊口本便是男子應盡之責,這點能力,小山哥還是有的!”
話說出口,又似覺出哪裏不妥,見夢九正莫名癡癡地看着他,當即紅了臉解釋道:“你我與大人還有冥哥,本便是一家人。如今他們不在,我這個當哥哥的,理應照顧好你。”
說完,挑起手中的扁擔,紅着臉頭也不回地往客棧外走。
夢九仍沉醉在他那句“養家糊口”中不能自拔,待回過神來,梅山的身影已快消失在客棧門口。
“小山哥,我在家做好午膳等你回來!”
沖着那白色背影,夢九歡快地喊着。
即将拐出門外的梅山頓住腳步,挑着擔子回過身,對着院中的夢九淺笑答道:“好!”
應聲完再次轉身,拐出了院門。
那扁擔前後,都是他這幾日手編的竹制品。若是趕早,或許還能在落花城中央廣場占個好攤位。
千年前的大人似早就預知并安排好身後一切事。
當初富可敵國的大人,即使自己離去,也早早給他們幾人留下不菲的财富。
隻是那場大戰後,他們幾人早因大人的離去心灰意冷,匆匆間各分東西,又何曾在意那些财富?
即便如此,梅山與夢九,在早先的幾百年中也未曾感受到生活的窘迫。跟随大人那些年,他們早已耳濡目染大人的慷慨救世,因此在獨自生活的那些年中,他們秉承大人一貫作風,以救濟瑪法大陸窮人爲已任。
但是,再豐厚的家财,也經不起幾百年的慷慨捐贈。
十幾年前,梅山更是在綠洲城那場沙匪浩劫中,将當時自己所剩的家産變賣,并打劫了那包藏禍心的魁首胡拓,再将所有财富匿名施贈于受災百姓和商家,這才将綠洲城推回原有的繁榮昌盛軌道。
原本還有一點點家财的他,那年之後徹底變得一貧如洗。
此次爲尋寶姑娘而行走瑪法大陸,所用錢财皆來自于梅水置辦聘禮後節省下來的……
眼看着帶出的幾百币所剩無幾,所幸最終在這落花城尋得了寶姑娘的蹤迹,更意外地遇到了夢九。
那他就暫時更不能離開落花城了……
看夢九那潦倒境況,顯然這些年她的日子并沒有比自己好到哪兒去。
大人在時,最爲疼愛的便是九兒,這也讓九兒從未嘗到過生活的艱辛與不易,隻是終日專注于煉藥制毒和醫人毒人。
真不知這千年來,離了大人的九兒是如何養活自己的……
但好在,九兒建起了這家“天山客棧”。
天山客棧,天和山……不正是大人與他的名字嗎?
千年前,大人經常帶着他們來這竹林邊散步,遠離大殿與鬧市的幽靜,讓他們幾個愛上了這裏。
記得那時九兒便說過,若在這竹林邊蓋一間小屋,他們便可以與大人一同隐于此處。哪怕隻一日或一時,大人可以不用爲處理要務而疲累煩憂,可以像尋常百姓那般享受甯靜平淡不受世人诟病的生活,也是好的。
當年隻當九兒随口一說,未曾想她真的在這竹林邊蓋了屋子。
這幾日他從九兒口中了解到,早期時,因太想念他們,她便花錢找人在竹林邊圈了地,圍了院子建了這幾間廂房。幻想着有朝一日,他們都歸來,仍像一家人般共同居于這小院中。
隻是日子久了後,她的錢财大半用來救濟了别人,小半被她用來采買各類釀酒原料,終于在前一百多年時,她除了還有這麽一間客棧,也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窮人。
那之後爲了生計,她不得不忍痛在院門外挂上“天山客棧”的牌匾,想以此掙些小錢維持生計。
可一是由于客棧地處過于偏僻,鮮少有客源,再加上她堅持不懈的釀酒,總是讓整個客棧彌漫着一股怪怪的酒糟味道,影響了客棧生意。
且因她年齡與容貌問題,她過些年便會離開落花城,待周圍那些熟人都老死去,她才再次回來。這也便導緻小客棧無法正常經營與維系下去。
久而久之,客棧隻有她一人。老闆是她,客人也是她。
門外的牌匾經曆風吹雨打,早已破舊不堪,客棧内的陳設因年久失修大都無法正常使用,而身邊曾經熟悉的鄉鄰,也早已換了一茬又一茬。
唯一沒變的,始終隻有她。
當二人重逢,天命之人恰巧又出現在落花城,他們不由同時做出決定,守在這座他們最熟悉最留戀的城市,也守着他們的希望!
前兩日,二人忍不住再次去了如意軒,隻可惜非但未曾見到寶姑娘,連那路雲初也失去了蹤影。問及如意軒掌櫃,才知道老闆帶着老闆娘“旅遊”去了,要過些時日才能歸來。
二人隻好回來安心等待。
但等待中,他們需要生存,生存必有各種開銷。
當梅山翻遍全身隻翻出二十二個瑪法币時,他紅着臉問夢九,可有存餘錢财?
夢九當即翻箱倒櫃,好半天才從箱底翻出一支銀制發簪跟一副耳環,問他這些算不算?他看着破舊不堪的客棧,歎息一聲心疼地将他一直疑惑的問題問出:九兒,這些年你是如何養活自己的?
最終,兩人不得不面對眼下最現實的問題:如何維持生計?
夢九說她可以煉些藥去售賣,或是替人醫病。她說這些年在她走投無路時,偶爾也會如此掙些小錢糊糊口。
可他卻不曾同意。
一個大男子,如何能讓柔弱的女子養着?
當他憂郁的眼光穿過院子停留在客棧外的竹林時,他的心中想到了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