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說話之間,早不知過了幾個五息了,爲何眼前這小子非但未曾倒下,還能神色如常地飲酒聊天?
不可能呀!沒道理呀!
昨日她在如意軒得了教訓,回去後便做了充足準備。
多年未在瑪法大陸施過毒,她隻當昨日下的那些毒是因制成年久而失效,故而未曾毒倒眼前這小子。
因此昨日回去後,她制作出了醉心散。
她活了這麽多年,一心研究醫理藥理,想當年,被她救治的病人數不勝數,但被她毒倒的人也是不勝其數。
無論用藥用毒,若她想讓人生便生,想讓人死便死,從未有過失手。
在她所研制的毒藥中,醉心散可算是她得意的傾心力作,雖不會傷人性命失去意識,卻能使人肉體失去知覺無法動彈。
若是無她的解藥,從此被毒之人隻能癱瘓卧床,如同廢人般度過餘生。
可如今卻遇到一個她放不倒的年輕男子……
莫非是自己久不研究藥理,制毒能力退化了?不,這不可能!
或者,眼前這小子,是百毒不侵之體?!不,她不信!
路雲初看似仍是悠閑地喝着酒,但心中也不禁對眼前的老婦人另眼相看。
方才有那麽一瞬間,他确實感受到心髒部位向着全身散發出一陣麻痹感,那麻痹感曾一度讓他無法握住手中的酒盞。
這令他不得不暗中調動體内靈力,将那麻痹感壓制住,才未曾在這老婦人面前失态。
如今他的血液中混有藍靈仙草所給予的自愈功能。想當初,他一口氣吞下近一斤的耗子藥,便如同吞下一斤面粉般毫無反應……而這老婦人所謂的醉心散,竟會在刹那間讓他有失控的麻痹感。
眼前這老婦人,确實是一個制毒高手。
可是,瑪法大陸屈指可數的可制毒之人,除去已被燒死的華鶴子外,其餘一些均是籍籍無名,他更是從未聽聞過這老婦人其人。
所幸這老婦人隻是對他的酒感興趣,也隻是針對他一個人下手,若是……
看着越來越多走進如意軒的食客,還有那些在大廳忙碌着的夥計們的身影,再想想即将玩耍歸來用膳的小狸與小五,他的眼眸再次暗沉。
若是這老婦人有害人之心,這如意軒中除他之外所有人,都可能在無所知覺中,于她舉手投足間,被她輕易拿走性命。
想到此,他渾身冷意森然,卻不得不忍耐道:“如意軒如此多好酒,婆婆若是有中意的,大可以敞開了喝,如意軒不會收取婆婆分文。”
爲了無辜人等的性命安危,他可以退一步,與眼前這老婦人示好求和。
但對面的老婦人還沉浸在毒藥失效的認知中,并沒有理會他的話。
“在下可否問一句,爲何婆婆非醉櫻花不可?”
好酒之人他并非沒見過,整日在如意軒大廳坐着,見過太多因好酒貪杯而喝得酩酊大醉的食客。
醉櫻花雖好,但那些想要立刻品嘗一番的食客,若是聽到秦掌櫃或夥計們的解釋後,都會耐着性子等待明年的醉櫻花。
還從未曾有過哪一個食客像眼前的老婦人般,不求别的,隻一味瘋狂地想要喝一口醉櫻花。
這着實令他費解。
可酒婆婆卻似未曾聽到他的問題一般,一陣失落之後,擡頭狠狠地瞪他一眼道:“我明日再來!”
說完便起身離去了……
路雲初見着她離去,也是半晌才反應過來,就這麽走了?明白還來?莫不是明日又帶着新毒來搶酒?
想了想,既秦掌櫃與她是老相識,那或許能從他這裏探知一些有用信息。
秦掌櫃好容易止住了打嗝,關注着路雲初這邊的動向。見酒婆婆失落地起身離開,竟連他在身後招呼也不曾聽到。
遠遠見路雲初向他招手示意他過去,他便離開櫃台走上前去。
“老闆,婆婆她……”肯定又是沒能從您這兒讨得好處,不然背影如何會那般失落。
路雲初讓他坐下,這才問道:“那婆婆是何來曆?”
秦掌櫃當即将所知的有關酒婆婆的來曆講了一遍。
原來,四十多年前,年幼的秦掌櫃與爹娘還有一個姐姐住于落花城城南。
而他家隔壁是一間小客棧,無兒無女孤身一人的酒婆婆,便是那家客棧的主人。
雖說酒婆婆經營着客棧,但其精力與興志卻全用在了釀酒上,整日便是在客棧中釀造各種酒水,久而久之,“酒婆婆”的稱号便由此得來,倒再也無人記得她的真名。
怪又怪在,她釀出的酒水并非用于售賣,隻是自己品嘗,且很多釀出的酒水,她隻嘗了一口便一臉憂傷地倒掉。
幼時的他經常在她的客棧玩耍,見此狀曾問她爲何将酒水倒掉,她隻言:那些酒,并無她想要的那種味道。
說到此,秦掌櫃停下了,定定地看着老闆,眼神中似乎有着希望老闆諒解酒婆婆愛酒的熱切。
見路雲初沉默不語,他便又道:“酒婆婆對我一家人,有救命之恩。”
原來,在那些貧苦的年代,秦掌櫃一家也曾一度過着食不果腹的日子。客棧經營狀況并不好的酒婆婆,卻仍是經常接濟他們一家和周圍的窮苦百姓。
有一年,他一家人因誤食了山中采回的毒蘑菇,眼見着命在旦夕。
若非那日酒婆婆去給他家送米粥,發現了他一家四口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後再及時給他四人服下藥丸,隻怕他一家四口早就駕鶴西歸了。
回憶起幼年往事,雖事隔四十餘年,秦掌櫃眼中仍滿是感激之色。
他再次看向路雲初,似乎想從老闆的眼中得到“酒婆婆是個好人”的認可。
隻是老闆仍是沉默不語,那深沉的黑眸看不出一絲情緒。
秦掌櫃終是放棄了觀察老闆情緒變化的想法,接着說道:“記得在我十歲那年,酒婆婆未曾跟任何鄉鄰打過招呼,突然便消失不見了。未曾想直至昨日,事隔四十多年,我還能再次見到她老人家!”
“我已從幼時的小娃長成如今這般年紀,而酒婆婆竟與四十多年前未曾有絲毫改變……”秦掌櫃無意地感慨着歲月流逝,人生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