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小狸回來後,二人就夜間睡覺分配寝房的問題,上演了一出父子大戰。
小狸堅持要與他同睡一個廂房以及同一張床,理由是他白日問過小五了,像他這般大小的小娃都該跟阿爹阿娘一起睡。
如今阿娘不在,他可依靠的隻有這個剛認了兩天的阿爹,如何不要緊緊黏牢?
況且自他随着主人來到落花城後,大部分時間都是獨自在東山上度過,如今好容易變成人類,現成的阿爹便在眼前,自己無論如何也要争取到,作爲一個人類小娃該享受的被父母疼愛的過程。
路雲初卻嫌棄地堅持與他分房而寝……
毫無懸念的,在此次父子大戰中,最終失敗的仍是路雲初。
實在是小屁娃的武器太強大,強大到他無法應對。
回頭一定得好好向小五讨教讨教,如何才能戰勝小屁娃的哭鬧。
隻是他實在不适應與小狸同睡,隻得趁小狸睡着後,自己悄悄去了隔壁廂房。
結果小狸半夜醒來,發現獨自躺在床上,免不了又是“哇”地大哭,他隻得在小狸的大哭聲中灰溜溜地回來。
那之後,小狸的一隻手便緊緊拽住他的衣袖,隻要他稍動,小狸便會警覺地醒來……
最終,他隻得認命地靠在床邊淺睡了一宿。
早膳後,他便拿出面具準備戴起。
既是北山沒有尋到線索,那今日他便打算去落花城内尋尋花。
小狸看到他的面具,自然又是奇怪萬分,當下又開啓了“十萬個爲什麽”的模式。
最終路雲初被纏得受不住了,才帶着三分威脅七分哄騙的口氣告訴小狸,戴面具是爲了防止别人看到他的臉。
“阿爹爲何擔心旁人看到你的臉?”小狸眨巴着眼睛,十分不解。
還未等他回答,小狸像是想到了什麽道:“哦,小狸知道了!定是阿爹做了錯事,怕被人責罰,所以遮住自己的臉……”
“……”
看着這一臉認真分析的小屁娃,他心内苦笑。
小狸說得也沒錯,他就是做了錯事。
見他不語,小狸得意地認爲自己說對了,又接着問:“阿爹阿爹,你究竟犯了何錯這般不敢見人?”
經過兩日的相處,經驗告訴路雲初,對這小屁娃的提問千萬不能不回答,否則等待他的将是更多的帶着哭聲的“爲何”。
“我……我傷害了你阿娘。”他答道。
小狸聽言,先是有些訝異,随即看他的眼神竟變得有些生氣。
小丫……阿娘是何樣的人,小狸再清楚不過了。
他與阿娘曾在東山之巅玩耍過幾個月,他與阿娘的感情,自是要比跟眼前這個剛相認兩天的阿爹要深厚的。
而且阿娘至今消失不見,定是與那晚帶着阿爹上東山求助有關。
“你竟然欺負阿娘?”小狸恨恨地道:“小狸突然不想理阿爹了,怎麽辦?”
說完,小狸便背轉過身去,竟真不再看他。
見此狀,路雲初啞然。
半晌他才對着那小小的背影道:“故此,我才戴上面具以作自我處罰,待你阿娘回來,我再任她處置。”
小小的人兒半晌後雖回過身子,卻是靜靜地坐于一邊,小臉上寫滿了“你不可饒恕”的字樣。
小屁娃如此表現,倒讓路雲初覺得十分不适應,平時他表現不滿時,不都該是哭鬧的嗎?
小屁娃什麽的,果真是世上最難懂的生物……
父子倆便在這沉默尴尬的氛圍中坐着,心中期盼着小五的快快出現。
所幸小五沒讓他們失望。
沒過多久,一大一小便聽到傳進後院的腳步聲,小五的身影也如期而至。
“小五哥哥!”小狸小小的身子“噌”地從凳子上滑下,歡快地向着小五飛奔而去。
這一刻,路雲初竟覺得有些酸意:方才誰還說要與爹娘多親近,怎的小五一來,他便将他這個阿爹抛到腦後了?
小屁娃的話果然不可信!
小五走上前,先是對路雲初施禮請安,這才笑眯眯地牽着小狸的手問道:“小狸昨日回來後可乖?”
機靈的小五自打進了後院,便看到一大一小兩張黑臉,當即便揣測到這父子二人之間定是生了間隙。
“小狸可乖了……乖乖用膳,乖乖沐浴,乖乖睡覺……小五哥哥,你今日帶小狸玩什麽呀?”
聽着小狸一邊說自己好幾個乖,路雲初心中再次感歎,小屁娃的話果然不能信!
“嗯,小狸隻有乖乖地聽阿爹的話,小五哥哥才會每日帶你玩耍哦!”小五笑眯眯地摸着小狸的頭,溫柔地說道。
小屁娃爲了在小五面前表現出“很乖很聽話”,當即轉身對着路雲初甜甜地道:“阿爹阿爹,我随小五哥哥出去玩了哦……”
路雲初保持着他慣有的面無表情,不置可否地将目光移開。
小屁娃還真是狡猾得很……
小狸也早習慣了這個面癱寡言的阿爹,立刻又轉頭問向小五:“小五哥哥,今日我們玩什麽呢?”
小五牽着他往院門口走,邊道:“哥哥剛進如意軒時,發現門外的櫻花樹起了變化,可算是奇景,哥哥帶小狸去瞧瞧……”
小五話音還未落,隻覺得眼前人影閃過。
等他驚異地再回頭,卻發現身後的路雲初已不見了蹤影。
如意軒門口,戴着面具的路雲初激動地看着那株櫻花樹。
自己尋遍了北山,仔細看過每一株櫻花樹,都未發現異常,卻偏偏忘記了如意軒門口這株……
他在如意軒蹭吃蹭喝看姑娘的那些日子,這株櫻花樹便一直靜靜地陪伴着他和他的姑娘。
彼時,他的姑娘站在櫻花樹下,而他卻坐于如意軒的窗口看着她。
此時,清晨初升的陽光正照向這株靜立無語的櫻花樹。
經過七日的甘露滋養,櫻花樹顯得尤爲茁壯與茂盛。然而,這都不是小五口中的“奇景”,也非他心中激動的原因。
那令他激動的奇景隻在于,這株櫻花樹上,在本不該盛開的季節,已有千萬粉色花苞爬上了枝頭。
在這一刻,他終于明白,靜待花開是何意。
花無心要他等,卻原來一直都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