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孫頭見狀,急得一個勁地“你、你”,噎住半響才“你”完,翹着胡子瞪着眼道:“你個沒教養的黃口小兒,霹靂尊者乃我瑪法大陸最大宗派掌門,法力高深德高望衆,豈需我爲其歌功頌德,其功德自在人心!”
梅水這次倒是沒急着反駁,反倒是癟着嘴一臉委屈地低下頭,看向身邊的梅山道:“師父,他說我沒教養……”
那模樣像極了一個受了欺負的小孩,正向家長告狀求支援。
安靜的衆人這次可算聽清楚了,這“黑小子”竟然稱那“白小子”爲師父……
仔細看那“白小子”,白衣白袍,樣貌俊美氣質出塵,也不過才二十七、八歲模樣,與那“黑小子”左右相差不了幾歲。
梅山在衆人奇怪的目光與議論中,優雅地放下手中的茶盞站起身來,好看的桃花眼眼波流動,衆人瞬間感覺被那眼波電了般心頭一顫。
最終,梅山将目光定格在二樓的老孫頭身上,老孫頭立刻覺得那雙眼竟似夾雜着萬千利刃“刷刷”襲向自己,不由地冷汗直流。
可再眨眨眼定睛去瞧,哪有什麽利刃?非但沒有利刃,那俊美男子還眼波含笑且優雅地對他拱手施禮。
“先生所言極是,功德自在人心,且梅某同樣堅信,人心所歸,惟道與義;人心所向,方能衆望所歸。先生所頌之人是否能歸衆望,我等且拭目以待便是。”
梅山聲音本就低沉富于磁性,此時一席話說出來,語調雖平緩,卻仍似一股溫潤的清流從衆人心頭流淌過,無一不覺得心頭清朗了許多。
本以爲那找碴的梅水找了個幫兇,卻沒料眼前這白小子卻是個講理識大體的,老孫頭稍稍松了口氣,伸手捊捊早前被梅水氣翹起來的胡須,坦然地點點頭。
豈料這口氣尚未松到底,便聽梅山話鋒一轉:“梅某小徒尚且年幼,求知若渴與先生切磋探讨,小徒提問先生若回答不上直言便罷,實不該因此便訓斥小徒無教養,如此豈非意指梅某無禮數?”
這番話梅山仍是以平緩溫潤的語調說出,聽得壺中天内衆人再次心頭如被淨水洗滌了一般。
再看看那“年幼”“求知若渴”的梅水,正一臉老實委屈地站在溫潤如玉的師父身旁,衆人紛紛認爲如此的“乖孩子”實乃罕見,不約而同将譴責的目光投向老孫頭。
老孫頭的冷汗再次刷刷直流,他心裏苦……
壺中天大部分茶客都是外來客,别人不知梅水什麽德性,他還不知嗎?
自己在壺中天說書近五年以來,這梅水沒哪次不來找碴砸場子的,哪裏有“求知若渴”的姿态?且這小子至少二十出頭,又生得如此威猛高大,哪裏還能以“年幼”稱之?
早聽說梅水這小子有個師父,專替人占蔔算卦,卻是從未見過,隻當也如梅水般無非是個坑蒙拐騙之徒。
今日終見得其人,非但無坑蒙拐騙之相,反倒是一副優雅出塵的氣質,且言談舉止文質彬彬大方得體,更不料他隻短短幾句話,便能将衆人的矛頭指向了自己。
老孫頭抹抹額上的汗珠,張口正待爲自己辯駁,卻見梅山遠遠地朝他搖搖手道:“先生無需多言,自省爲宜。”
說完,便在衆人的注視下,緩緩走出了壺中天。
梅水見狀,背着衆人的目光,偷偷朝着老孫頭做了得意的鬼臉,随即跟着師父走了出去。
衆人見着那一白一灰兩個身影走遠,這才恍若夢醒般回過神來。
也便在此時,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随即有人驚呼:“哎呦!老孫頭你這是做甚?”
老孫頭此時心裏太苦了,可他有苦說不出……
誰來告訴他,爲何他的雙手不聽自己使喚,一個勁地扇着自己的耳光?
看着老孫頭“啪啪”不斷扇着自己,衆人恍然大悟:“孫老先生正在自省,有錯便罰,精神可嘉!”
梅山梅水出了壺中天,待走了一段路後,梅水仍在“嘿嘿”傻笑。
“水兒,你若再笑下去,便真變傻了!”梅山好意提醒着。
“嘿嘿!師父師父……”梅水繼續傻笑着,不停叫着師父。
“嗯?”
“師父,人說有娘的孩子像塊寶,我今日才發覺有師父的孩子比寶還金貴呢!”梅水黝黑的臉上洋溢着開心與幸福。
這些年來,他一人混迹在綠洲城街頭,吃過虧受過苦,但他從不介意,唯一在意的便是别人罵他“有爹生沒娘養”“沒教養”之類的話。
雖那些欺負他的人,都會被他用拳頭狠狠還擊,會在他的威逼之下對他低頭認錯,但卻沒有哪一次如今日這般讓他覺得痛快。
沒有爹娘又怎樣?在他心目中,師父早已勝于爹娘的存在。
梅山停下腳步,看向一臉幸福的寶貝徒兒,眼裏閃過愧疚。
“水兒,爲師這些年太失職了……”
“不,師父,您是全瑪法大陸最好的師父!”
聽到梅水這麽說,梅山眼裏的愧疚又深了幾分:“爲師……爲師怕是要離開綠洲城一段時日。”
“師父要去何處?水兒與您同去!”梅水想也未想便說道。
自小到大,他與師父相依爲命,早已習慣了師父到哪兒他便到哪兒。
“爲師亦不知該去往何處,你需留于綠洲城。”
那能使甄石自轉二十四時辰的女子,定是寶姑娘無疑。
早幾日前,他便已聽到綠洲城傳出她與路雲初雙雙失蹤的消息,雖不擔心她爲霹靂尊者那般的庸人所害,卻還是無緣由地心頭發緊。
雖不知此時的她在何處,但自己卻再也不能安然待在綠洲城無所作爲。
“師父……”
梅水正待抗議,梅山卻又道:“水兒,你與叮當婚約已定,婚事尚需籌備,此時你不宜離開。”
二人已于半月前帶着聘禮,前去諾瑪村向駱長老提了親,駱長老當然是一口應允了這門親事。
“婚期尚未定下,籌備事宜并不急于一時。”梅水急急地道。
當日師父與駱長老倒是想早早定下婚期,他卻隻說再議。他還不想那麽早與師父分開……
“爲師此次需去尋一個重要之人,而瑪法大陸或将面臨生死攸關,你需替爲師守好綠洲城與諾瑪村。”
梅水聽他這麽一說,也不再抗議,低下頭思索半晌,再次擡頭時已是一臉狡黠:“若師父答應能爲水兒尋回一個師娘,水兒便乖乖留下!”
梅山聽得此言啞然,腦子裏卻是很應景地浮出一張俏臉來。
“成交!”梅山紅着臉,輕敲梅水的頭微笑着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