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心居
秦影将江楚歌以趴伏的方式安置于床榻上,而後起身,疾步至不遠處的一個木櫃前,拉開抽屜,自裏面取出一個小木盒子。
他有章法的快速在木盒左側凸出的數條方形木條上摁下,一聲輕響後,木盒被打開後,裏面赫然安放着兩個白玉瓶。
秦影取出置于左側的玉瓶,折返回床前,倒出裏面唯一一粒藥丸,微擡起江楚歌腦袋,将藥丸給她喂了下去。
此藥丸正是當初在永州時,江楚歌托楊鴻轉交給秦影的那枚百毒丹。
兜兜轉轉,最終還是用在了江楚歌身上,然其間之無限情義,卻是令人動容。
将藥丸給江楚歌服下後,秦影喚人進來。
得知管家已差家丁去請大夫,并親自入宮去請太醫,他揮手讓來人退下,而後便一直守于床畔,觀察着江楚歌的臉色。
未幾,秦影便瞧見江楚歌面上的烏青之色開始緩緩消散,他心頭重重一松。
然而,他這口氣尚未徹底松下去,床鋪上的江楚歌卻突然睜開雙眼。
秦影心頭一喜,正欲開口,江楚歌卻脖子一梗,兀的吐出口黑血來。
緊接着她神色痛苦的合上雙目,再次沒了意識。
“楚兒……來人!”
秦影心中擔憂,失态大吼。
他從未覺得等待的時間竟能如此漫長。
幸而此時前去請大夫的家丁趕了回來,匆忙領着大夫入内“王爺,大夫來了。”
“草民……”
被深夜叫醒,背着藥箱的大夫正要跪地行禮,卻被秦影打斷“快上前看診!”
“是。”
大夫立時應聲上前,看了眼一旁床榻上趴伏着,左後腰腰部偏上位置插了一支箭羽,且面色略微泛青的女子。
心中有了大概認定,他快步上前坐于床畔木凳上,自醫藥箱中取出脈枕,以及一方極薄的絲質手帕。
在将江楚歌的手置于脈枕上後,他又将手帕覆蓋在其手腕上,方才開始診脈。
診查半晌,大夫皺了眉,神色凝重的好一陣沉吟。
他先後伸手輕掰開江楚歌上下眼皮與嘴巴,查看眼睑和牙龈的充血情況,而後又查看江楚歌十指指甲。
做完這些,他站起身,沖秦影彎腰拱手道“王爺,這位姑娘所中乃楓樹菌菇之毒,眼睑與牙龈皆有充血迹象,但此時已處消退狀态,且十指指甲并未變色,面部亦未浮腫,已然脫離危險。眼下最緊要的,是将其背部的箭拔出,以免時間過長,危及性命。”
大夫心中雖疑惑,爲何這位姑娘在種了楓樹菌菇的毒後,還能保住性命,卻也明白有些問題不是自己能問的,便将自己的治療建議禀于秦影。
聞言,秦影凝眉思考了下,剛才沖這名大夫開口“你将拔箭後所需之藥物一應備齊,退于屏風之後,本王若有需要,自會喚你上前。”
江楚歌傷在後背,秦影不願旁人将她身體看了去,哪怕對方是一名大夫,且隻會瞧見傷口及其附近的少數皮膚。
但考慮到江楚歌身上的毒素雖已解除,此刻卻也極爲虛弱。
恐有變故,他便命大夫立于屏風之後,以便若有意外能及時喚其上前處理。
“是,草民這便準備,煩請王爺差兩名婢女,前去打兩盆溫水來。”
逸王爺如此緊張這位受傷的姑娘,大夫本就擔心處理稍有不慎而惹禍上身。
見逸王決定親自爲這姑娘拔箭,他心中一松的同時,連忙應聲。
很快,大夫便準備好了一應工具,以及藥品。
受秦影之命而前去打水的兩名婢女,亦端着水盆折返回來。
大夫機敏的退至屏風後,秦影留下一名婢女替他取工具,拿藥後,另一名婢女則很快退出房間。
秦影手持剪刀,剪開江楚歌背部的衣服,一手輕摁于箭傷處,一手握住箭身。
深吸兩口氣後,他猛然發力,一把将箭自江楚歌體内拔出。
“啊~”
劇烈的痛楚使得昏迷過去的江楚歌再次清醒過來,她意識不清,此刻唯一的感知便是痛。
兩手下意識緊緊的攥成拳頭,額頭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臉色蒼白可憐。
“楚兒,忍耐一下,我這就替你處理傷口。”
秦影低沉喑啞的聲音傳入耳内,其間滿溢心疼與自責。
從他趕至劉家莊到此刻,被他派出于暗中保護江楚歌的小七,仍未現身。
無論出于何種因由,這其中都少不了他的過錯。
他該多派些人的。
熟悉的聲音入耳,江楚歌意識逐漸清醒起來。
她想要開口說話,可背部的劇痛令她緊咬牙關,壓根沒有多餘的力氣讓她說出哪怕半個字眼。
秦影替他清洗好傷口後,瞧了眼她慘白的臉色,不忍的道“楚兒,我得先将你背部壞死的肉剔除,方能上藥包紮,你忍着點。”
江楚歌雖不知她後背傷口有多嚴重,但也明白秦影不會故意整她,閉上眼睛,認命的點了下頭。
至于他喚她江楚歌一事,符号而已,過于認真反倒顯得怪異,便由他高興吧。
秦影此刻亦極爲緊張,他薄唇緊抿成一條線,後背已然汗濕,握着鋒利短刀的那隻手甚至在不停的顫抖。
此刻,她腦子裏唯一的想法便是痛,此外,再無法思考任何事情。
承受力再是強悍,江楚歌亦終歸是不如男子那般能忍痛的女子。
在秦影清除掉見傷口最後一點腐肉後,她再難支撐,痛暈了去。
“楚兒……”
此時暈過去,秦影擔心他再醒不過來,便掐住她人中,一次次呼喚她,直至她一聲悶哼,悠悠睜開雙眸。
“你現在不能睡,再撐一會兒,我給你上藥。”
熟悉的男音響在耳畔,磁性而好聽,對耳朵而言是種享受。
然江楚歌卻無心理會這些。
此時的她,沒有太多思考的能力。
她隻知道她好不容易暈過去,秦影卻又将她弄醒,使得她硬生生承受這份難以忍受的劇痛。
“你廢什麽話,速度快點,老娘快疼死了!”
江楚歌極爲失态的吐出這麽句話來,直吓得一旁的婢女渾身一個激靈,不甚将手中的藥瓶掉落在地,摔了個粉碎。
幸而那瓶子裏的藥已然是用剩的,否則江楚歌将因這一句話而多痛一會。
秦影嘴角因江楚歌這話而忍不住狠狠一抽。
若非念及她所受之傷,他定要好好懲治一下這個滿口粗話的小女人。
“你去将上回準備的女子衣物取一套來。”
他沖婢女吩咐了句,而後快速在江楚歌傷口處撒上止血藥粉,将傷口縫合,并敷藥包紮,動作一氣呵成。
處理完傷口,江楚歌雖仍覺得疼痛,但與之前相比已是九牛一毛,完全在承受範圍内。
她慘白的臉色逐漸恢複血色,這也依靠于最初救下她的那三名秦影之下屬,及時點住她身上重要的穴道,使她不緻失血過多。
且秦影及時将百毒丹給她服下,化解了她體内楓樹菌菇毒,并将她的傷口處理包紮好。
婢女很快取了衣服回來,于門口敲門,征得秦影同意後入内。
“楚兒,你身上的衣服染了血,且已被剪壞,無法再穿。這是咱們自永州離開前,我傳信回谛都,命人照着你的尺寸趕制的冬衣……我替你換上。”
本該第二日便命人給她送去的,卻不想發生了那麽多事,拖延至今。
秦影說罷,起身便要自婢女手中拿過衣服,欲親自爲江楚歌更換。
江楚歌深覺秦影說了那麽長一串話,重點全在最後那半句。
她臉色青一陣紅一陣。
因秦影想到爲她置辦衣服這等小事而生出的感動,瞬間消散。
“不~不用,我自己換!”
她近乎尖聲的拒絕,她可不想自己的身子被這個男人看了去。
再者,這好歹是男女大防的古代。
發生了那麽多事,她身上已被貼了諸多同秦影有關的标簽。
若今日再由他親自替她換衣服,她就真會落得個跳進黃河,亦洗不清的結局了。
“你雖用百毒丹解了你身上的毒,但你箭傷嚴重,不能有大動作,且我不放心由别人照顧你……你放心,我隻替你換衣服,不做别的。”
别的?
秦影這話出口,江楚歌面色驟然通紅,甚至忽略了秦影提到的百毒丹。
這家夥當着旁人的面說出此種言語,分明是要讓她尴尬死。
“逸王爺,您救我性命,對我已經有莫大的恩情,我實在不好再勞煩您,所以您還是讓我自己換,或者由那位姑娘幫着我換也行?”
她将話說得這般見外,他當不至于繼續堅持了吧?
“楚兒,莫要與我調皮。”
秦影寵溺的勾了勾唇,而後沉聲沖一旁恨不得讓自己變透明人的婢女吐出倆字“你們都退下!”
“是,奴婢告退。”
婢女聞言眼中閃過一抹狂喜,行禮之後,近乎逃一般的出了屋子。
屏風後的大夫知曉口中的“你們”包括了他,亦快速退去,并将房門關上。
“我不換了。”
江楚歌氣悶,她未覺,她此番行爲實是在同秦影賭氣。
然而,秦影怎會真讓她就這樣穿着染血的衣服休息……
他右手食指與中指并在一起,快速點住江楚歌身上的幾處穴道。
頃刻之間,江楚歌便再無法動彈。
而後,他在江楚歌的大罵聲中,臉不紅……心狂跳的替她換上裏衣。
瑩白的肌膚入目,秦影眼中,除去江楚歌,周遭的一切皆在頃刻間失了色彩。
偶爾的肌膚相觸,指尖傳來溫軟的觸感,甚是磨人,他身體甚至有了反應。
幸而他忍耐力驚人,方不至在江楚歌面前失态,驚壞佳人。
“你好好休息,我去書房睡,門口會有婢女守着,有事隻需喚一聲,切勿逞強。”
如此,秦影仍覺不放心,想了想又道“你後背的傷口一日不好,我便一日不放你回錦繡巷。”
此話出口,果然見江楚歌臉色變了幾變。
不想她再耗費精力同他争辯,秦影在她開口之前,轉身出了門去。
對候于門口的兩名婢女好一番叮囑後,秦影方才大闊步離去。
他到書房時,陸青已經侯在裏面,與他一道的,還有小七。
見自家王爺來了,兩人正欲行禮,卻被秦影揮手打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