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無雙亦覺江楚歌肩上的擔子太重,然他并不知師父臨終遺言所指的災難究竟是什麽,該怎樣防止或化解?
縱然他想幫助江楚歌,卻也無能爲力,僅能給予她一些口頭上的安慰和鼓勵。
面對世無雙的苦口婆心的勸說,江楚歌知道他是爲了自己好。
她向來不願他人爲自己費心憂慮,隻得壓下滿腔湧動的心緒,沖他扯出抹笑,道“昨晚我已經徹底将逸王得罪了,他……”
“你不必擔心,我來此前已去探了他的口風,他不會深究昨夜之事……”
言至此,世無雙淨無雜質的眸中閃過一抹思慮,沉吟半晌,方繼續道“我的建議是,你去同他道個歉。畢竟事情雖是由他而起,但你已罵了他,他亦爲救你而緻使後背傷口在此裂開,傷情急劇惡化,高燒直至今晨方醒,險些性命不保。若你去道了歉,兩相抵消,這事應該也便能了了。”
秦影雖受傷嚴重,更發了高燒,但并未到近乎性命不保的地步。
世無雙故意将情況說得嚴重,不過是爲了抵消江楚歌心頭對同秦影道歉的抵觸情緒。
畢竟,此事她本無錯,可兩人終究得有一人先低頭,而江楚歌顯然處于劣勢。
“好,我去。”
江楚歌雖不知世無雙誇大了秦影的情況,卻也猜中些許他的心思。
看在秦影差點沒命的份上,她便做那率先低頭的人好了。
江楚歌見有第三人在場,且是秦影的二哥齊王,隻當是秦影故意要讓她沒面子。
她收回視線,深深吸了口氣,攥緊拳頭,對着秦影倏然跪地“逸王爺,江楚歌自知昨夜行爲實屬以下犯上,不可饒恕,今日特來向您請罪,無論王爺要如何懲罰江楚歌,江楚歌皆心甘情願。”
縱使有世無雙的心理寬慰在前,且是自願來的,在瞧見房内竟有第三人後,江楚歌心中亦覺屈辱。
那隐于衣袖中的手,新長出卻未來得及修剪的指甲早已刺破掌心,可那痛,卻不及心傷的萬分之一。
自小到大,她甚至沒跪過父母,卻在莫名其妙來到風幻大陸後,一次次沒有尊嚴且無奈的向人屈膝。
“江楚歌……”
你明知我不可能對你怎樣的。
“罷了,起來吧,我并未打算與你計較。”
秦影閉上眼,深深的幾個呼吸,方壓制住心頭爆湧的複雜情緒。
他感覺得到江楚歌在同他賭氣,不想将兩人本就不洽的關系弄得愈發僵滞。
“謝王爺不罪之恩。”
江楚歌沖他磕了個頭,将禮數做到周全,如世無雙話語中隐含之意那般,将面子還他。
一旁充當透明人的秦逸齊,眸中掠過一抹凝重與無奈。
此時表面看似他四弟占據主導權,實際低頭的那個人卻正是他四弟。
他一直以爲憑他四弟的能耐,輕而易舉便能将一個女人的心俘獲。
可如今看來,江楚歌似乎真對他四弟沒意思。
這可如何是好?
有了這一插曲,江楚歌但凡能避免與秦影接觸,便絕不出現在他面前。
甚至連帶着當日在場的第三人秦逸齊,亦成了她規避的對象。
此時的她已下定決心,待到永州之案結束,一回到谛都,她便向朝廷請辭。
這水深的官場,複雜的皇室中人,皆不是她該招惹的。
随着“周段”的死,永州的一切似乎已風平浪靜,進入收尾階段。
因不願與秦影打交道,江楚歌同世無雙借了六千兩銀票,随後換上男裝前往萬花樓。
因着“江公子”爲蘇黎一擲千金之由,老鸨開始不肯放人,江楚歌好一番威逼利誘,才使得她松了口。
一番讨價還價,江楚歌最終以五千兩銀票未爲代價,将蘇黎贖了出來,并将剩餘的一千兩交給她,以使她能順利開始以後的生活。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恐周段之餘孽會對提供證據的蘇黎下手,江楚歌帶着蘇黎去了城内最大的镖局——通威镖局。
她與通威镖局的副镖頭達成合作,簽下镖單。
她給付六百兩銀票,通威镖局負責将蘇黎安全送至距永州城三百裏範圍内,蘇黎想去的任何地方。
蘇黎感激之餘,将其父蘇威收集的有關周段的罪證,以及她這些年零散搜集到的周段部分黨羽的罪證,盡數交予江楚歌。
随後,她咬破手指,寫下一封訴訟血書,托江楚歌轉交于秦影。
江楚歌答應,她前往距镖行最近的永豐錢莊取了五百兩銀票,付給镖局。
镖局收了銀票,在她的要求下,登時便安排人護送蘇黎離開永州城。
送走蘇黎後,江楚歌帶着蘇黎給的滿滿一包袱證據,回到驿館。
恰好在驿館門口碰見各自背了包袱,且手持長劍,正欲出門的秦逸齊主仆二人,江楚歌躬身行禮問好。
秦逸齊在她身前停下,湊近她,于她耳畔壓低聲音道“和秦影鬧脾氣,沒必要連帶着也不待見我了吧?”
“絕無此事,齊王爺,您定是誤會了。”
江楚歌禮貌應對,一臉真誠。
秦逸齊嘴角抽了抽,得,還不承認了!
清晨同他四弟道歉後,正午前後他與她兩次相逢,她皆繞着他走,真當他沒看見呢?
他笃定,若非此番相遇實在突然,她定會再次避讓!
“罷了,你倆慢慢折騰,永州的亂局已進入尾聲,本王也得繼續去遊山玩水咯~”
秦逸齊尾音微揚,潇灑的一揮手,也不管江楚歌是何反應,徑自離去,武仲忙跟上他步伐。
主仆二人先後上了驿館外早已備好的馬匹,很快便沒了影。
江楚歌暗暗撇了撇嘴,好似方才之事并未發生般,淡定邁步入内。
未行多遠,卻又在一走廊拐角與世無雙迎面而上,江楚歌正欲開口,世無雙卻先她一步。
“江楚歌,我在你房内留了些東西,許能對你有用。此外,我與百裏紅尚有約定未完,也得走了,”
顯然,世無雙知曉秦逸齊離開之事。
“嗯,謝謝,我欠你的銀票……”
“什麽欠不欠的?說到底,是整個風幻大陸……”
話至此,他突然察覺不對勁,倏地頓住,旋即話鋒一轉道“那六千兩銀票,便當是對你的一點微不足道的補償好了,你……照顧好自己吧。”
最後半句話,世無雙語氣頗爲感概,深意重重。
而顯然,江楚歌并未能理解其中蘊含的深意。
她僅是淡淡的點了下頭,道了聲“一路順風”,便沒了下文。
見她如此,世無雙心中一歎。
他頭一回認真的思考,當初将江楚歌引入谛都,究竟是對是錯?
世無雙離開後,江楚歌去往書房,通過門口看守的侍衛,将包袱裏的證據盡數呈遞入内後,方回她所住的房間。
屋内圓桌上安靜的放着一封信,以及一青一白兩個玉瓶。
江楚歌将玉瓶收好,而後拆開信封,世無雙那如他本人般飄逸靈動的書法頓時映入眼簾。
随後,他執起桌上狼毫,接連寫下數封書信。
蓋上刑部大印後,他差人換來唐正剛,命其派出七隊人馬,執公文分别前往永州下轄十三郡中的七郡,捉拿公文上所涉官員,并暫時接管地方軍政要務。
若遇反抗,當場格殺!
永州十三郡,竟有超半數的郡中,有大量身居要職的官吏同周段有不法勾當。
若不立标嚴懲,遺患無窮!
唐正剛領命而去。
然,本該第二日一早便有一至三隊兵士回來複命,卻直至日暮,仍不見有人歸,亦無任何消息傳回。
唐正剛覺出不對勁,因怕被怪罪,未敢通報便帶了隊兵士飛馳出城,朝派出兵士中,目的地距永州城最近的葉城那一隊人方向去。
此一去,便再不見其歸來。
被唐正剛留下暫代其職的屬官劉勃眼見事情有變,再不敢隐瞞耽擱,立刻騎了快馬朝驿館去。
驿館門口的侍衛見其神情焦急,又聞其有緊急軍情,未加通報,便徑直領了他朝驿館内去。
秦影正于書房忙碌,一侍衛疾步入内“王爺,唐校尉的屬官在外求見,說是有緊急軍情要報。”
“讓他進來!”
秦影本就奇怪爲何唐正剛直至此時,仍未前來彙報初步情況,突聞此訊,心中生出不祥的預感。
未幾,一身披铠甲的中年男子大步入内,單膝跪于書桌前,垂頭拱手禀道“末将參見王爺!王爺,唐校尉昨日傍晚親自率兵出城,至今未歸。”
“他出城作甚?”
秦影眉心微皺,此消息确令他感到意外。
“唐校尉照您之命派出七隊人馬,若一切順利,本該昨日一早便有消息傳回……”
劉勃将發生之事盡數禀于秦影。
秦影聽着,神情逐漸凝重,周身之氣息幽冷低沉,無形中令跪着的劉勃感到巨大壓力。
書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這樣的情況也不知持續了多久,就在秦影打算開口,一身着铠甲的守城兵士突然大叫“不好了”,慌慌張張沖進房間,撲通跪地“王爺,圍起來了,永州城被反賊圍起來了!”
“說具體情況?”
秦影眼眸微眯,眸中迸射出犀冷危險的寒芒,本就冷沉的氣勢愈發冰冷滲人。
他仍安坐于書桌後木椅上。
他如此淡定,一是因其氣度與魄力。
二則是在劉勃進門彙報唐正剛外出不歸,音訊全無後,他便隐隐有了些不好的猜測。
兵士之言,不過是将之印證。
“是。”
秦影幽冷的聲音如冬日寒冰,生生将這名兵士凍得冷靜下來。
他咽了咽口水,略微整理了下思緒,恭謹禀道“王爺,永州城東西南北四門外,幾乎于同一時間出現了大批有編制的軍隊。經辨認分析,發現除南門外情況不同,其于統帥和将領皆來自永州轄下之郡。”
“南門外是何人領兵?”
叛軍幾乎同一時間出現在四城門外,足見其幕後謀劃者之能。
而情況有異的南城門外,帶兵之人極有可能就是那策劃之人。
而接下來兵士的回答,更是徹底證實了他的猜測。
“不知,但那人未着盔甲,僅是一身藍色布衫。”
唐正剛派出領兵分守四城的将領皆可堪用,秦影命劉勃立即回營帶領五百兵士,前往東西北三城門查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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