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影幽沉的視線落在周段手中的藥丸上。
自打他出現在這永州侯府,便是與周段于無形中達成了一個約定。
他自願爲人質,而周段放過江楚歌,不派人截殺。
放了一個江楚歌,卻換來他這樣一條大魚。
這般不吃虧的買賣,周段自是不會拒絕。
如今,端看他如何選擇了。
凝默良久,他終是伸手取過藥丸。
“王爺~”
方才出聲的那名侍衛再次忍不住的開口,面上盡是急色。
可他的驚呼終未換來秦影的改變主意。
隻見秦影将藥丸便放入嘴中,微一仰頭,一個吞咽,藥丸便入了其腹中。
“呵~本侯終歸是小觑了江楚歌在你心中的地位。”
以秦影的能耐,完全有絕對的把握自此處,甚至于永州城離開,可他不僅不這麽做,反而服下化功丹,甯可放棄這數十年的功力,也不願江楚歌遇險,也要弄清他将那批武器藏于何地。
周段既佩服秦影的魄力,又覺得他夠愚蠢!
保住江楚歌,尋到他儲存兵器的地方又如何?
女人和天下,最終都不會是他的!
反倒是他自己,要由高高在上的王爺淪爲階下囚般的人質!
秦影服下化功丹後,周段再無顧忌,徑直帶他出城,朝城南外的一處私人宅院——麒麟居去。
因着那名藍衫男子之前那“被逼無奈而舉兵起事”的說辭,周段表面上仍對秦影恭恭敬敬,照禮法行事。
秦影的車架于宅院外緩緩停下,周段更是親自上前掀開車簾,請他下車。
昨夜,秦影雖未瞧見那名藍衫男子的背影,卻清楚的聽見其對周段說的那番話,知曉周段此時全在做戲給附近來此看熱鬧的村民看。
然,此時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乃确定此宅院内,是否真藏了大批未造冊登機的兵器。
他從容淡定的下車,與周段,徐虎一道朝内去,未再有第四人随行。
秦影自谛都帶來的侍衛不知異常,楊鴻統率的十人衛隊中的五人卻多少知道些内情。
他們很不放心,可來此之前王爺便已下了死命令,沒有他的吩咐,誰都不能擅自行動。
無奈,縱使滿心焦灼難安,他們亦隻可在外面幹等。
宅院内,周段走在前面,秦影随後,徐虎走在最後。
三人于宅院石徑回廊間一陣穿行,最終在一處落了鎖,且有數名護衛看守的院子外停了下來。
“參見侯爺。”
護衛們見周段前來,當即單膝跪地行禮。
周段揮手讓他們起身“開門。”
“是!”
護衛頭領應聲,快速開了鎖,将門推開。
周段沖秦影做了個請的手勢,便大搖大擺的邁步入内。
院内共有七間屋子,盡皆推滿了大木箱子。
每到一間屋子,徐虎都會打開其中部分箱子給秦影看。
箱内全是攻擊性武器長矛、大刀;護身的铠甲、頭盔;以及金條銀錠。
看着這些東西,秦影面色雖無甚波動,幽沉的黑眸卻是微縮,裏面有淩厲的殺機極速掠過。
“王爺,本侯的這處宅子裏,如這般的院子,還有四處;而在據此不到半裏地的周家莊内,亦有充足的軍需糧草。”
周段毫不掩飾的同秦影透底。
“如此大量的錢财軍備,足以武裝二十萬的軍隊……周段,你的反心,少說也有三年五載了吧?”
秦影聲色淡淡,似僅是在同周段談論今日天氣,而非謀國叛逆這般驚世駭俗,大逆不道之事。
“我周家先祖同太祖一道打下這天下,出力并不比太祖少,憑什麽這天下就歸了你們秦家?我周家人卻隻能俯首稱臣,世代安居于這永州一隅?”
周段神情激憤,言語恨恨。
“本侯自記事起便立下誓言,定要推翻你秦家的天下,做這東清之主,再率軍橫掃四方,統一整個風幻大陸,成爲唯一的千古帝王!”
他自信滿滿,俨然整個風幻大陸已成他囊中之物。
“所以,這些年你始終于暗中籌謀,招攬人才,故而有了那名爲你出謀劃策的藍衫男子?”
秦影因周段意圖統一風幻大陸的野心而有片刻驚訝。
但下一刻便覺得,周段既敢反了東清,那麽其生出一統天下的欲念,亦屬正常。
此時此刻,他更好奇的,是那名意圖獲得紅麟火龍的藍衫男子究竟是何身份。
“本侯早知你會對他的身份感到好奇,但……本侯與他早有約定,會對他的身份守口如瓶。”
一句話,徹底堵死了秦影自他處獲得藍衫男子身份的路。
回城後,秦影并未住進永州侯府,周段礙于尚未舉兵起事,亦未強來,但卻在驿館的侍衛隊伍裏安插了他的眼線。
而江楚歌這邊,楊鴻将她帶出城後,徑直去到諸葛玉祁暫住的村莊。
說明來意後,諸葛玉祁當即答應會将江楚歌安然送回谛都,讓楊鴻放心去援助秦影。
但因時辰已不早,途中無法遇到宿處,爲免遇到猛獸,他決定第二日一早再出發。
楊鴻知曉此時的永州城必定已是外松内緊,便決定入夜再回城。
日頭緩慢西移,終于在楊鴻的焦急等待中徹底隐于山的那一邊。
光明退卻,夜幕徹底籠罩大地。
時機來臨,楊鴻再次叮囑諸葛玉祁一定要将江楚歌安全送回谛都後,便離開村莊,悄然潛回永州城……
夜色漸深,被安置在床鋪上的她,體内的藥性逐漸退去,迷迷糊糊中,被一陣陣忽而清晰,忽而模糊的哀嚎聲驚醒。
她倏地睜開眼,陌生簡樸的環境入眼,昏迷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湧現于腦海。
“啊~不要殺我……”
“救命啊……”
“殺人了……”
她蹭一下自床鋪上坐起,屋外凄厲的叫聲聲聲入耳。
心頭一凜,江楚歌胡亂将鞋子套上,拉過置于一旁的外衣披上,便沖出了門。
她沖出房間,隻見屋外地面上散落着些許火把。
在火光的照耀下,江楚歌清楚的瞧見地上橫七豎八躺着的一具具屍體,其中甚至有小孩子的。
她瞳孔驟縮,心神劇烈一震!
心中的猜測令她憤怒不已,甚至心生殺意。
突然,似有一道黑影在她眼前快速閃過。
江楚歌被這道黑影拉回神,快速追去。
她追着這道黑影直至村外的小河邊,遠遠聽到“噗通”一聲,待到她趕至河邊時,河面已恢複平靜。
江楚歌警惕的視線在四周一陣搜索,确定無人後,隻得趕回村内。
村子裏有二十來戶人家,共計百餘人口。
除去外出謀生未在家的部分人員,村内住有八十餘口人。
在幸存村名的協助下,江楚歌統計出共有十二名老人,八名年輕婦人,三名年輕男子,四名孩童在今夜的災難中喪命。
而受傷者也達二十人。
一半多的人受傷、受害,江楚歌恨恨的攥緊了拳頭。
周段,無論你是否有祖上庇蔭,我一定會讓你爲今夜的行爲付出代價!
連天的哀嚎痛哭聲入耳,江楚歌視線自那些躺在地上,沒了生命迹象的屍體上移開,看向一旁因失去親人而哭得撕心裂肺的人們。
這其中,有老人,有青年,也有小孩……
看着他們哭泣,江楚歌鼻頭陣陣發酸,不禁紅了眼眶。
滿目瘡痍,江楚歌的心陣陣抽痛。
辦案多年,她始終無法理解,人心爲什麽可以黑暗無情到罔顧他人性命的地步?
權利、地位、金錢,真就有那麽大的魔力嗎?
就因爲周段一人的貪欲,便要讓這麽多人無辜枉死!
“是你,都是你這個災星,今日你一來,就給我們村帶來了這麽大的災難,你這個掃把星,你滾,滾~”
一名痛失孩子的母親突然搖晃着從地面上站起來,顫抖的伸手指向江楚歌,眼裏滿是哀傷和憤恨。
“我們隻是普通的小老百姓,隻想過安安穩穩的日子,你爲什麽要将那些殺人的惡魔引來,我可憐的寶兒,他還不到四歲啊,嗚嗚……”
“你這個災星,還我相公命來……”
“是你害死了我妻子,我要你償命……”
一石激起千層浪,深陷痛苦的村民們全将憤怒的矛頭指向江楚歌。
頃刻間,江楚歌便被千夫所指,成爲衆矢之的。
她明白,今夜之事的确是她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她而死。
面對村民們的指責恨罵,她隻能不停的道歉。
可親人逝去的痛苦,豈是三兩句道歉所能抵消泯滅的?
憤怒的村民們甚至對江楚歌動了殺心。
無奈,江楚歌隻得逃!
逃出村子後,爲免被追上,她一路奔跑,直至跑出半裏地,方才停下。
疲憊的她剛靠在一棵樹旁,打算歇會兒,腳下去突然踩到什麽柔軟的東西。
江楚歌猛地跳開,借着并不明亮的月光看去,一張布滿縱橫交錯的傷疤的面孔赫然浮現于視現裏。
江楚歌幾近驚呼出聲。
待到穩定下心神,她覺得眼前這張面孔似有些熟悉,稍微靠近些,仔細一看,江楚歌赫然發現對方竟是諸葛玉祁。
“諸葛大少?”
江楚歌湊近諸葛玉祁,喚了他一聲。
見他無反應,忙查看他身體,才發現他右臂被人砍了一刀,傷口深可見骨,裏面有汩汩鮮血正在湧出。
此時,江楚歌方反應過來,諸葛玉祁一直住在她之前逃走的那處村莊裏,今夜的那些人,定也是打算取他性命的。
來不及多想,江楚歌快速從衣服上撕下一布條,将諸葛玉祁的傷口簡單包紮好。
而後掐他的人中,将他喚醒後,讓他不要說話,節省體力,她則攙扶着他離開此處。
江楚歌不知諸葛玉祁的身份是否已暴露,但無論今夜那些人的目的僅是她一人,亦或是包括了諸葛玉祁,她與他都不能繼續留在這裏。
一是村民不會接受,二是防止那些村民再因他們而遭遇殺身之禍。
而至于帶她出城的楊鴻,江楚歌料想他定是将她送到這座村莊後,便伺機返回了城内。
江楚歌攙着諸葛玉祁走了兩裏多地,意外發現一處空置的茅草屋,而且地出隐蔽。
念及眼下他們無處可去,江楚歌決定暫時将諸葛玉祁安置在此處。
諸葛玉祁神志模糊,江楚歌憑着來古代後學到的經驗,在附近的山上尋到些止血的草藥,放在嘴裏嚼碎了給他敷上,而後再次将傷口替他包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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