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響起秦影的一聲冷哼,緊接着他便拂袖而去,離開了後院。
衆人目送着他離去,秦嬰則是忍不住朝江楚歌豎了豎大拇指,“你真是個勇士啊,十七叔臉色都黑成那樣了你還敢氣他,果然枕邊人就是不一樣哈。”
江淮正在描畫一副翠竹,聞言朝他這邊瞥了一下,“友情勸告,千萬别學,保命要緊。”
“我不怕。”
秦嬰呲牙一笑,“我可沒有這男人,那男人。”
話音剛落,江楚歌手中的筆就朝他甩了過去。
本着夫妻之間不能有隔夜仇,鬧了别扭最好趕緊說開的和平原則,江楚歌借口尿遁悄悄跟了上去,想哄哄那隻萬年醋王。
說來也奇怪,她剛才隻是一時興起想畫畫秦淮河的大好風光,結果畫着畫着腦海自然就浮現出了那天晚上和水鬼少年開懷暢飲的場景,然後就畫上去了。
畢竟那些成品都是要拿出去賣的,她不畫秦影也是爲了不想曝光他的身份,拿着他的肖像去炒作搞噱頭,爲自己招一些情敵,何必呢?
剛轉過走廊,她的腳步就倏然刹停了。
前方,在她和秦影的房間門口,一個女子正緊緊地抱着秦影,不僅抱着他,還哭了,不僅哭了,還滿腹深情地喊他的名字,“阿湛……”
那一瞬間,江楚歌隻覺得自己跟被雷劈了一般,腳步生生地頓在了那裏。
第一反應就是——這個女人是誰?
從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女人的容貌。
她并不是很嬌豔的長相,姿容算不上絕麗,但也稱得上端莊清秀,妝容和發型都十分精緻,氣質絕佳,雖然哭的梨花帶雨,卻反而給她添上了一絲清婉。
女人一直閉着眼睛,似乎沉浸在久别重逢的悲喜交加中,半天沒睜開眼睛。
江楚歌也就歪着頭一直看着。
她想看看秦影能這麽抱着她多久?
說起來挺逗的,她一直以爲秦影這個人畜不近的冰塊隻有她才敢接近,也隻有她能夠融化,可今天來看似乎并不是如此。
“嗷嗷~”
團子不知何時滾到了江楚歌的腳邊,和她站在同一方向,支棱起腦袋朝前方就叫喚了兩嗓子。
江楚歌覺得這小狼崽子沒白養,都會替她發威了。
這一聲叫成功地讓殷錦繡睜開了眼睛,在看到江楚歌之時吓了一跳,與此同時秦影也推開了她,順着她的視線回頭,也看到了江楚歌神情莫測的一張臉。
“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
江楚歌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俯身将團子抱在了懷裏,摸了摸他的腦袋,看着前方愣着的兩個人,道:“你們繼續,不用管我。”
話是這麽說的,可人卻并沒有移動腳步,而是靠在了柱子上,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着團子身上的毛。
秦影看着江楚歌,表情凝然片刻,他動了動唇想要解釋,可想起方才她滑闆上畫的那個水果少年,他問她要解釋她都不肯給,唇角不由抿成一條線。
殷錦繡揩了一下眼角的淚,語調柔柔地對秦影說,“阿湛,你什麽時候回的金陵?怎麽都不告訴我啊?要不是表弟告訴我你回來了,我都不知道……”
她的聲音很溫柔,聽在人耳朵裏軟軟的,還帶着幾絲少女的哀怨,仔細聽更像撒嬌。
隻是,這一口一個“阿湛”叫的她心裏實在不舒服,她不知用了多長時間才晉升到的這個昵稱,結果人家一上來就這樣叫了。
而能夠被秦影允許這樣叫他的人,跟他的交情自然不一般,難道是青梅竹馬?
江楚歌撸團子的毛撸的有些急躁,撸的小團子低低地嗷嗚。
她突然在這個時候感覺到一陣心慌。
因爲她似乎忽略了一件事。
秦影比她大了許多歲,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就到弱冠之年了,以他的身份地位,京城裏難道會沒有婚配嗎?
所以,這個敢在大庭廣衆之下抱着他,并親昵地喚他爲“阿湛”的人,該不會是……
腦子裏驟然冒出的這個念頭,讓江楚歌心口一陣發涼。
撸團子的手也跟着停住了。
殷錦繡等了半響,也沒聽見秦影說話,反而見他視線一直朝前方一個抱着狗的女孩看去。
她循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那個女孩。
這女孩長得一張圓圓的臉蛋,外貌并不出衆,隻一雙桃花眼甚是靈動,一身青色的衣裙,上面沾着星星點點的顔料,看上去有些邋遢,不修邊幅。
這會兒她也在用惶惑的眼神打量着她,難道是自己吓到她了?
殷錦繡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對不起小妹妹,是不是我們打擾到你了?阿湛,不如咱們換個地方叙舊吧。”
江楚歌猛地扭頭朝秦影看過去,有些危險地眯了眯雙眸。
似乎在說:你敢跟她走一個試試!
秦影看到了江楚歌兇惡的表情,不知怎的卻突然有些想笑,她白皙的臉蛋上還沾着些顔料,像隻小花貓,奶兇奶兇的。
他忽然擡起手,輕輕擦了下江楚歌的臉,透着嫌棄,“瞧你髒的。”
江楚歌不領情地“嘶”了一聲,繼而瞪了他一眼。
秦影手雖然生的漂亮,可由于常年習武練劍,指腹覆有厚厚的一層繭子,摸在她細嫩的臉蛋上跟磨砂喇過一樣,并不是很舒服。
“……”這下換殷錦繡怔住了。
這麽親昵的動作,若不是親眼所見,她都不敢相信這會是秦影做出來的,還是對着一個女孩子。
震驚之餘,她不由重新打量起這個女孩來。
她這才察覺到,這女孩身上的衣服和秦影身上的是同一塊布料做成的,是他最喜歡的天青色,還有剛才他幫她擦臉的時候,她竟然瞪了秦影一眼。
柴言說阿湛流落民間時娶了一個農家女,難道……是真的?
她還以爲,是弟弟跟她開的玩笑,一個惡作劇而已。
殷錦繡震驚地瞪圓了眼睛,五雷轟頂一般。
阿湛娶妻了,他居然娶了一個農家女……
那麽她呢,她怎麽辦?
秦影還想給江楚歌擦臉,被她一把握住了手腕,示意他朝後看。
他不明所以地回頭,隻見殷錦繡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裏,像是被點了穴一般一動不動,一雙杏眼噙滿了淚水,無聲地噼裏啪啦下落,像開閘的洪流。
秦影眉心微微一蹙,輕喚了她一聲,“錦繡。”
殷錦繡整個人爲之一哆嗦,仿佛這會兒才被他喚回神,顫抖着擡起手,指着江楚歌,問:“她、她是誰?”
“……”
這傷心欲絕的表情,還有這顫抖的問句,江楚歌隻覺得心中倏然一緊,爲何莫名其妙的,好像她是見不得光的小三在被正室質問一般?
我這個明媒正娶的妻子,還沒問秦影你是誰呢,你卻反過來問起我了。
江楚歌心頭一冷,握着秦影的手,暗自用力,像是宣誓主權一般,皮笑肉不笑地對秦影道:“相公,你不給我們介紹一下嗎?”
一聲“相公”,再次如一記響雷,暴擊在殷錦繡的心頭。
她有些站不住了。
秦影感覺到自己的手已經快被江楚歌掐破了,暗罵這小妮子是想造反,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從善如流地介紹道,“我娘子,江楚歌。”
又簡略地給江楚歌介紹,“這位是殷相和昭仁郡主的長女,殷錦繡。”
這親疏分明的介紹,已經表明了秦影的态度。
暴擊三連。
殷錦繡不知是乍喜乍悲,還是情緒波動的太劇烈,她隻覺得胸腔裏一股氣血在往腦門上頂,頂的她頭暈目眩,幾乎喘不過氣來,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秦影眉峰一擰,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喚了她兩聲,去探她的脈。
江楚歌在原地石化。
不是吧,這說暈就暈啊。
她還有些不清楚狀況,身子就被人重重撞了一下,江淮和秦嬰看到了這邊的動靜,急急地跑過來,蹲下去焦急地喊“錦繡姑姑”……
肩胛骨傳來一陣劇痛,然後江楚歌就眼睜睜看着秦影将殷錦繡抱進了他們的房間,江淮和秦嬰也跟着走了進去,一個比一個緊張。
袖子被人拉了兩下,小魚兒不明所以地仰頭問江楚歌,“娘親,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江楚歌苦笑一聲,她也想問,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将團子放在地上,帶着小魚兒進房間看看能不能幫些忙,一邁進去,就見秦嬰眼睛有些發紅,冷冷地質問她,“你把錦繡姑姑怎麽着了?”
“……”
江楚歌一愣,指了指自己,“你問我?”
“廢話,不問你問誰。”
秦嬰語氣很不善,一改往日嬉皮笑臉的模樣,神色很冷地看着江楚歌,“你欺負她了,是不是?”
這一副要爲某人讨公道的咄咄逼人模樣,讓江楚歌胸.口一陣拔涼,繼而心頭火起。
嚓,老子的意大利炮呢!
秦影正在忙着喚醒殷錦繡,沒有理會這邊的動靜,沒有喝止秦嬰,也沒有幫江楚歌解釋,所有的關注力都落在了躺在床榻上那個弱女子身上。
江楚歌神色也冷了下來,“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欺負她了?”
“還用看嗎,不是你欺負的錦繡姑姑,難道是十七叔?”
秦嬰此時此刻像一隻炸毛的小獅子,捏着雙拳噴江楚歌,“你平時欺負我也就罷了,誰讓你是我十七嬸,我看在十七叔的面子上不跟你計較什麽,可你要是敢欺負我錦繡姑姑,那就另當别論了!她可是我們的寶貝,别以爲你嫁給了十七叔就是攝政王妃了,你頂多是個外室,錦繡姑姑才是我十七叔的未婚妻!”
他吼完這一通,就被江淮擰着眉拉了一把,“你少說兩句。”
江楚歌聽清了秦嬰說的每一句話,臉色一片一片地冷下來,待聽到最後一句之時,臉色瞬間掠的灰白,一絲血色也瞧不見了。
“……你頂多是個外室,錦繡姑姑才是我十七叔的未婚妻!”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啊……哈。”
殷錦繡被秦影喚醒過來,她蒼白着一張臉,看着秦影,滿是哀傷,“阿湛,她若是你的娘子,那我算什麽?我們的婚約,難道不作數了嗎?”
殷錦繡充滿哀婉的一聲诘問,聽得一旁的秦嬰和江淮都不禁紅了眼圈,看着她的目光滿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