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誰啊?”
江楚歌問小厮。
沒等小厮回答,秦影就沉沉地開了口,“兵部侍郎,周刑。”
江楚歌驚訝地看着他,“你怎麽什麽人都知道?”
秦影抿了下唇,沒說話。
現有官員的名薄他都看過,這個兵部侍郎上任沒多久,是殷相的親外甥,仗着舅舅是丞相,得了這麽個官,在京城橫行霸道,跟地痞流.氓沒什麽分别。
“想不想打架?”
秦影問江楚歌。
江楚歌都沒醒過神來,“啊?”
秦影漠漠道:“今天的晨練,就在這裏解決吧。”
“……”
江楚歌想問他是不是吃錯藥了。
小魚兒原本還喪眉搭眼地跟着爹娘出去,以爲今天又免不了要挨一頓數落了,沒想到突然聽爹爹如此提議。
他眼睛“唰”地亮了起來,“爹爹,我能……”
“不能。”
秦影冷冷一眼瞧過去,“話說在這兒,你要是今天敢動一下手,家法伺候。”
“……哦。”
一家三口閃亮登場。
坐在周刑身邊的胖哥立馬認出了他們,指着小魚兒道:“爹,就是他打的我。”
“總算出來了。”
周刑翹着二郎腿跟個大爺似的坐在那裏,斜眼看着秦影,“沒想到還是個小白臉。”
衆人哄堂大笑。
“你們是怎麽教育的孩子,我兒子既然看上了你兒子的滑闆,那是看得起你們,你們就應該雙手奉上,竟然還敢打人,下等人入了京城就以爲自己是上等人了?這樣吧,老子也不欺負你們,給你們個機會,隻要你們跪下磕頭,你兒子管我兒子叫三聲爺爺,那我這個當祖宗的就不跟你們計較了……”
“叫你大爺!”
他話還沒說完,江楚歌這暴脾氣就忍不住了,抄起旁邊一個茶壺就砸了過去,正中那周刑的面門。
秦嬰打着哈欠懶洋洋晃悠進大堂之時,場面已是一片混亂。
“嚓……這什麽情況?”
大堂裏橫七豎八躺滿了人,個個捂着身上的某個部位哀嚎,如同喪屍一般爬都爬不起來,而那幾個過來邀架的,正被江楚歌踩在凳子下暴揍。
小朋友們瑟瑟縮縮地蹲在角落裏,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不可一世的爹爹被人困在闆凳底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隻有乖乖挨打的份兒,慘的一比。
江楚歌脫下鞋子照着周刑的身後就狠狠抽了幾下,邊打邊罵,“就你這樣的還兵部侍郎,我看你長得像個屎殼郎!一口一個下等人,瞧把你尊貴的……”
秦影不像江楚歌那樣話多,以速戰速決爲原則,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姿勢極爲幹脆利落,穩、準、狠,掌風掃過去都能讓人覺得骨頭生疼。
秦嬰簡直歎爲觀止,往櫃台掃了一眼,見小厮在數點着破碎的桌椅和鍋碗瓢盆等,掌櫃的噼裏啪啦撥着算盤,計算着損失。
他見狀,這才略微放了心,敢在本世子的店裏打架鬧事,一會兒坑死你們!
小魚兒正托着腮趴在角落裏一臉幽怨。
“你咋了?”秦嬰走過去問。
小魚兒悠悠歎了口氣,“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
秦嬰聞言輕笑,安慰他道:“父母都這樣,這個世界永遠都是大人說了算,等什麽時候你成了大人,就徹底自由了,想幹嘛就幹嘛。”
“可我才四歲啊。”小魚兒甚是滄桑,離長大還遠着呢。
秦嬰拍拍他的小腦袋,“歲月匆匆,光陰似箭,日子過得比你想象中快多了。一眨眼,你就長大了。”
“……”
一眨眼,那邊的戰鬥已經停下了。
秦影和江楚歌以少勝多,以壓倒性的優勢取得了這場混戰的勝利。
江楚歌打出了一身汗,她從小在街頭摸爬滾打,打架從來沒怵過,更沒輸過,但自從練了跆拳道便不随便欺負人了,怕下手太重,惹上人命官司。
今天起床氣外加被秦影慫恿着,打得毫無顧忌,酣暢淋漓,簡直爽歪歪。
善後的工作交給秦嬰處理了。
他撥拉着算盤,神色冷冷地朝周刑走過去,拿捏着世子的架子,“行啊周刑,鬧事鬧到我的地盤上了,打量着你有殷相護着我不敢動你是不是?”
周刑還躺在長凳下,疼得滿頭冷汗,說不出話,半天沒能爬起來,可單看臉卻瞧不出一絲傷。
江楚歌心裏有數,這人好歹是個皇親貴胄,真打壞了可能要給秦影添麻煩,所以她沒碰他的臉,隻照着他肉多的地方揍。
越愛吹噓的人越要面子,周刑再疼,再委屈,總不能來個人就撅着給人家看傷吧,他不嫌丢臉那就盡管去告狀。
秦嬰沒跟他多說廢話,直接讓小厮将這裏的打手扔出去,挂上了“歇業整頓”的牌子,然後讓賬房跟着周刑去了周府要錢去了。
江楚歌往嘴裏灌了一杯茶水解了解渴,又遞給秦影一杯,随口問秦嬰,“這種人能乖乖給錢嗎?”
“不怕他不給,他不是仗着他舅舅殷相的勢麽,周府要不到的話就到相府去要。”
秦嬰對付這種混賬公子哥有的是辦法,而且……他偷瞄了一下秦影清冷的面容,恐怕周刑這小子在兵部侍郎的位子上也待不了多久了。
這個小插曲說過也就過去了,江楚歌沒怎麽放在心上,隻是對京城朝堂之間任人唯親的局面有了新的認識。
在雙喜鎮之時曹家父子就已經令她覺得朝堂很黑暗了,沒想到跟京城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可想而知大曆王朝有多岌岌可危。
來金陵也有一段時日了,紅顔的事一直懸着,江楚歌也幫不上忙,還有南家的事揣在心頭,挺心煩意亂的。
閑來無事,她就開始跟秦嬰鼓搗滑闆的事情,這幾天不時有人過來觀看小魚兒玩滑闆,還有不少人上前想買下來,江楚歌琢磨着玩具事業可以搞起來了。
能夠賺錢的買賣,秦嬰自然不會錯過,商機這種東西稍縱即逝,都搶占先機才行。
秦嬰砍回來很多楓木,請來了不少木匠,照着江楚歌的圖和秦影做出來的實物制作滑闆,偌大的酒樓後院聽到的都是砍木頭割木闆的聲音。
楓木制作滑闆材質是最合适的,這種木闆木紋均勻,木質結實,有彈性有韌性,而且抗摩擦和抗壓能力都很好,使用壽命也比較長久,适合刷街。
秦嬰請來的都是京城最好的木工,很快就照着樣子做出一批來,而剩下的設計的環節就最好玩了。
對江楚歌來說,塗鴉才是滑闆的靈魂所在。
她以前每次心情不好或者很累的時候就喜歡玩塗鴉,造完了家就開始造衣服鞋子,各種包包,而滑闆更是她塗鴉的不二之選。
木工們做完一批滑闆後就領了工錢回家休息去了,江楚歌帶着秦影和小魚兒閃亮登場,拿着顔料在院子裏玩起了塗鴉,秦嬰覺得有趣,也跟着一起。
後來前來蹭飯的江钰和江淮父子二人也加入了塗鴉大軍。
塗鴉是一種藝術,而藝術這種東西本來就千變萬化,也最能體現人的性格。
秦影拿着木闆,随意中不失認真,像畫畫一樣在木闆上描繪着山水畫,或者花鳥畫,他繪畫技藝非凡,所出成品栩栩如生令人咋舌驚歎。
江楚歌相比之下則完全是另外一個畫風,正所謂入鄉随俗,提筆的時候滿腦子都是秦淮河畔的盛景,畫着畫着就勾勒出那天去遊湖泛舟時的畫面。
日暮西斜,秦影完成了自己的作品長舒了一口氣,扭頭一瞧,便見江楚歌正專注着進行收尾,不知不覺便湊了過去。
還别說,江楚歌雖然字寫的醜,繪畫能力卻是不錯,畫雖然抽象了些,但意境還是充分的表達了出來,畫面甚至有些神秘而又朦胧的美感。
他一眼便認出她畫的是秦淮河,蕩在湖心的小船上坐着一男一女正在喝酒交談,女的有些狼狽,看着像是她那天落水之後的模樣。
可坐在她對面的這個男子,卻并不是自己。
秦影劍眉倏然一擰,“這男人是誰?”
江楚歌正專注于最後的收尾工作,壓根沒回頭瞧秦影的臉色,也沒聽出他話音裏夾雜的醋意。
她順嘴答道:“水鬼。”
秦影的臉色又沉了一分。
他記憶力超群,幾乎是瞬間就想起了那日他們吵架,他追到秦淮河畔之時江楚歌落湯雞一般的上岸,他問她怎麽搞的,她就回答他說——
“碰到一隻水鬼。”
彼時他隻當她還在生悶氣所以不好好說話,沒想到還真是碰到了水鬼,更沒想到那隻水鬼竟然是一個俊秀的少年。
“呼,終于搞定了。”
江楚歌很滿意自己的傑作,頭也不回地跟秦影展示道:“怎麽樣,畫的還不錯吧?”
沒有人回應她。
秦影站在她身後,嘴角緊抿着,周遭的氣壓說不出的低。
江楚歌隻覺得自己腦後生風,寒意逼人,堪堪回頭之時,就對上秦影深邃但冷沉的眼神,渾身上下仿若罩着一層冰膜,靠近都怕凍傷自己。
她内心一陣點點點,愣愣地問:“你咋了?”
江楚歌這一問,江淮秦嬰等人感受到這邊冰封一樣的氣氛,目光齊刷刷地看了過來,不知江楚歌又做了什麽惹惱了這尊佛爺。
不光他們不知道,江楚歌這個當事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她雖然好久沒叫過秦影冰塊了,但這厮似乎天生就帶有能夠将氣氛随時凍結的能力,心情變化那叫一個快,比天氣還要莫測。
默然片刻,秦影才神鬼不驚地蹦出一句,“這男人那男人,你男人就在身邊你不畫,反而去畫一隻鬼?”
“……”
這都什麽跟什麽?
江楚歌表情微微怔忡,一片茫然,足足愣了許久,才從秦影的表情中窺探出他這是發的哪門子瘋。
“這不就是個玩嘛,想到什麽就畫什麽了。”
江楚歌解釋了一句,見秦影的神情更冷了些,忙識相地閉了閉嘴,視線朝旁邊的滑闆瞟過去,“你也沒畫我啊,畫的都是什麽山水,花鳥的。”
她知道秦影在吃醋,但她覺得他這醋吃的很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