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讓江楚歌手一抖,打出去的水漂這次隻旋出了一個渦。
她回頭愕然看着秦影。
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的男人聰明得過了頭。
她糾結爲難了這麽長時間,昨晚借着吃醋的功夫撒了一回野,今天借着騎馬的機會又撒了一回野,他不曾說什麽,隻是默默地陪着她,由着她鬧。
其實秦影什麽都了解,江楚歌的糾結、爲難,他通通看在眼裏。
他其實想告訴她,你不必糾結,你也無需爲難,天塌下來有我頂着,你隻需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不必顧慮我。
但那種肉麻兮兮的話他說不出口,所以千言萬語化作一句,“你去哪兒,我去哪兒。”
江楚歌忽然之間有點感動。
以前總是老爸去哪兒,她去哪兒,終于輪到有一天有一個男人跟她說,你去哪兒,我去哪兒。
這個瞬間,江楚歌忽然生出了幾分男兒氣概,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寬心,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
“……”
秦影擰起來的眉能夾死蒼蠅,“醜媳婦?”
江楚歌嘿嘿一笑,“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醜女婿也是要見丈母娘的嘛。”
秦影決定收回自己的一往情深。
他輕哼了一聲,“你這今天唉聲歎氣,就是擔心帶我回去,你的父母嫌我醜,怕我這張臉吓到他們?”
“不。”
江楚歌一臉認真地搖了搖頭。
秦影:“?”
江楚歌道:“我怕你帥暈他們。”
秦影:“……”
他在考慮要不要休個妻?
太氣人了。
看着他一張吃了馊飯似的棺材臉,江楚歌不厚道地笑起來,又巴巴地貼上去,哄道:“我男人最帥了,除了我誰敢嫌棄你,老娘捶爆他狗頭!”
秦影又輕輕哼了一聲,臉上還帶着些餘怒未消的不爽,但唇角卻不知不覺地翹了一下。
他心想,也就是這丫頭膽大包天,敢動不動捋他的虎須,甚至敢在虎口裏拔牙,要是換做旁人,早就不知道在陰曹地府的那個犄角旮旯裏呆着了。
不論如何,出來這一趟,讓江楚歌郁結的心情舒緩了不少。
雖然到現在也沒決定到底要不要回金陵認親,但因爲有了秦影的這一句話,她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來。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吧。
如果南家的人願意認她,她在這世上多一些家人也沒什麽不好;如果南家嫌棄秦影,乃至嫌棄她這個女兒,那權當沒有她便是,也不會改變什麽。
這樣想着,心裏便舒坦多了。
回去的路上江楚歌和秦影共乘一匹馬,随着馬兒的奔跑一起一伏的,别有一番滋味,眼看着馬上要進去城區,江楚歌大膽放肆地扭頭啃了秦影一口。
秦影瞳孔無聲地睜了睜,抿了下唇,有些危險地看着江楚歌。
什麽叫恃寵而驕,這丫頭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江楚歌一看到他的眼神,暗道不妙,一夾馬肚喊了聲駕,催促着馬兒趕緊進城,這厮臉皮薄,到了有人的地方他就不敢放肆了。
隻可惜馬兒還沒往前跑兩步,突然聽到一記哨聲,然後江楚歌眼睜睜地看着馬兒在即将邁入城門之時忽然掉了個頭,直奔郊外一片小竹林而去。
“哎哎哎……”
江楚歌伸手去拉缰繩,馬尾剛剛沒入竹林之際,她的頭便被掰了回去,唇頃刻被封住了——
江楚歌回到面館之時,嘴角破了一塊。
紅顔擰眉問她怎麽搞的,江楚歌下意識地抿了下唇,瞪一眼面無表情進了櫃台的男人,沒好氣道:“被狗咬的。”
秦影:“……”
他心虛,不敢說話。
紅顔見狀,也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偷偷笑了一下,想要給江楚歌弄點藥膏抹抹,江楚歌說不用,很快就好了。
逞強的結果就是晚上吃火鍋的時候,忘記嘴角破了個口子的江楚歌從紅油那邊撈了一筷子肉,當場英勇就義了,疼得眼淚一個勁地往外飚。
衆人都愣在了桌上,不明所以地看着捂着嘴含淚跳腳的江楚歌,“怎麽了這是?”
秦影把茶杯給江楚歌遞過去,道,“沒事,自找的。”
江楚歌瞪他一眼,還是乖乖地接過了他手裏的茶。
本着以牙還牙的小心眼,她盯着秦影的薄唇憤憤地決定,今天晚上她要在某人的嘴角烙下同樣的印記。
隻可惜晚上的“報複行爲”沒有實施成功,反而江楚歌莫名其妙遭了報應,她“啊”的一聲慘叫,震得整個浮生酒樓都跟着顫了兩下。
秦羽和小魚兒正在院子裏練功呢,聽到尖叫聲對視一眼,立馬沖進了他們的房間,連門都沒來得及敲。
本以爲是遇到了什麽危險,沖進來看到的一幕,卻是秦影一臉無奈地坐在床邊,而江楚歌卷着褲管,盯着自己膝蓋窩往下到小腿肚的幾道暗紋抓狂。
江楚歌真的快瘋了,人生從來沒有過這麽灰暗的時刻。
她以前聽說過“肥胖紋”這個名詞,卻從來沒想到這個名詞有朝一日會出現在自己的身上,這一瞬間真的是死的心都有了!
小魚兒還不明所以,皺着波波眉湊過來,“娘親,你腿斷了?”
“離斷差不多了……”
江楚歌半死不活地哼哼兩聲,看着那蜿蜒暗灰的紋路,她心如死灰,覺得還不如真的斷了呢。
自從減下肥來,她感覺整個身體都輕松了許多,以前沐浴之時一個人就能占滿整個木桶,現在都可以拉着秦影一起進去撲騰了。
就是因爲她每次洗澡都不老實,以至于都沒有察覺到這幾道暗紋的存在,什麽叫樂極生悲,江楚歌這回是真的領教了。
她擡頭瞪向秦影,“你早發現這幾道紋了,爲什麽不早告訴我?”
看着江楚歌那傷心欲絕的模樣,仿佛頭頂頂着一片青灰似的,愣是讓秦影把那句“不就是幾道肥胖紋嗎”,生生咽了回去,吞回了腹中。
秦羽走了過來,往江楚歌腿上悄悄瞄了一眼,頓時了然,“哦,應該是由于忽然瘦下來身體不适應生出的幾條萎縮紋,弄些養顔藥膏塗抹一下即可。”
江楚歌聞言蓦地瞪大眼睛,像是抓到一棵救命稻草一樣看着秦羽,“養顔藥膏,哪裏有賣的?”
“不用買,我去藥鋪抓點藥調制一下就行。”
秦羽輕輕一笑。
江楚歌十二萬分驚喜地看着他,“你還會做養顔藥膏?”
“會。”
秦羽被江楚歌誇張的表情逗樂了,“師父不喜歡看到疤痕,緻力于研制各種藥膏,師門有一種金玉藥膏對祛除疤痕,修複肌膚有奇效。”
“哇,厲害死了。”
江楚歌既欽佩又驚喜,星星眼地看着秦羽,卻又不滿地看向秦影,“你們不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嗎,你怎麽不會?”
秦影淡淡撩了下眼皮,“誰說我不會。”
“……你沒說你會啊。”
“你沒問。”
“……”
江楚歌磨了磨牙,她想咬人。
秦羽在一旁打圓場,“哥哥一向不在意這些外在的東西,不太願意研究,我來給嫂嫂制作藥膏就好。”
“那就多謝小羽了。”江楚歌頓時心花怒放。
總算還有的救,不然她真的要拿大刀把這兩條腿給鋸了。
折騰了半宿,直到熄了燈躺倒在床上,江楚歌一顆焦躁的心才終于歸了位。
想起自己大半夜又哭又笑折騰的全家都不安甯,又覺得自己有些矯情,這會兒心想:不就是幾道肥胖紋麽,有什麽大不了的,至于鬼吼鬼叫成那樣。
人總是在知道事情可以解決後,會事後諸葛一般的雲淡風輕。
她扭頭看了秦影一眼,目光停留在他臉上的疤痕上,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秦影明明閉着眼睛,卻忽然開口道:“怎麽,我臉上也長紋了?”
……又噎她。
江楚歌撇撇嘴,忽然在被窩裏勾了下他的手指,秦影小拇指的指節微微一動,睜開了眼睛,扭頭看着她,“想要了?”
“……”
吓得江楚歌立馬把手收了回來,脫口而出:“沒!”
這個字一說完,臉上立馬火燒雲般燒紅了臉。
秦影挑了挑眉,繼續看着她。
江楚歌又羞又惱,在被子底下擰了他一下,這厮臉上有疤,相當于又加厚了一層臉皮,所以每次說起那種事情來總是一本正經,面不改色。
她也自诩是個臉皮厚的,但她終究是個女的,每每也隻會在這種時刻臉紅,嬌羞的像一隻水蓮花。
每當這個時候秦影便覺得逗她挺有意思的。
任她垂首嬌羞半響,秦影覺得差不多了,才又用他慣有的冷腔調問了一句,“你剛才想說什麽?”
江楚歌倏然擡起頭,愣了半瞬,努力找尋着被他一句打岔錯開的回憶。
“啊,我想起來了,我是想問——既然你們師門有這麽好的藥膏,你和小羽的醫術又那麽高強,那爲什麽不能治治你臉上的疤呢?”
她這話問的認真,也是真的想要治好秦影的臉,畢竟如果可以漂亮的活,誰願意讓自己醜一輩子呢?
秦影靜默了片刻,忽然也很認真地問她,“你很在意我的容顔嗎?”
江楚歌翻身而起,看着他道:“你不在意嗎?”
秦影心想,我如果在意,就不會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了。
“我剛嫁給你的時候,很胖,很醜,經過這幾個月的不懈努力,瘦了,美了,你看着現在的我,是不是也覺得稍微賞心悅目些了?”
江楚歌循循善誘。
秦影想了想,從土匪窩将江楚歌救回來的時候,扛在肩膀上,确實有種扛豬的感覺……
後來,雖然她鬼吼鬼叫減肥的過程他當時覺得不以爲然,也覺得沒什麽必要,可看着她一點一點地改變,每天都會給到他不一樣的體驗和感受。
這樣想,他輕輕地“嗯”了一聲。
“所以啊,時尚的完成都是靠臉的,但凡可以變美,何樂而不爲?”
江楚歌抓着他的大手,摸着他的指骨,繼續唐僧念經,“疤痕在身上留的時間越久越難消除,趁着還年輕,咱們嘗試一下,免得将來後悔,你說呢?”
秦影聽了半響,待她快要睡着的時候,忽然在她耳邊說了一句,“我是怕你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