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影唇角泛起的笑意頓時斂起,扭頭看向柴言,“我說過,非到大曆生死存亡之際,絕不再回去。”
“如今大曆正在生死邊緣徘徊。”
柴言正色道:“你應該知道,你對羽林軍而言意味着什麽,滿朝武将有一多半都出身羽林,他們不出戰,無非是想要請你出山。”
“是請,還是逼?”
秦影眸色清冷,“你是來當他的說客的?”
“皇上是九五之尊,拉不下臉來求你,便隻好找臣子出面了,我這個小侯爺總不能白拿朝廷俸祿。”
柴言語氣溫然又慵懶,半倚在青石上,神色中透露些許嘲弄和譏諷。
秦影捏着手中的青玉瓷瓶,語氣則十分冷硬,“我已削爵隐退,不吃他的俸祿自然也不必再替他賣命,你就這樣回他。”
柴言斜眸瞧他,“你真打算在這裏待上一世?和你那個小娘子一輩子守着面館過活?”
“她的野心大着呢,可不止一個面館。”
秦影想起江楚歌的豪言壯語,不禁失笑,他就陪着她折騰吧,此生已無别的追求,惟願一生一世一雙人。
白頭偕老,恩愛如初。
柴言被喂了一晚上的狗糧,臉上已經很不痛快。
“随你吧。”
他闆着臉看着秦影持續上揚的嘴角,忍不住道:“笑的臉上的疤都起褶子了,我很好奇,頂着這張臉,她是如何看上你的?”
忽略他話語裏難掩的嘲諷,秦影用江楚歌的話回他,“她說,看着看着也就習慣了。”
“……”
柴言的臉色比這暗夜還要再黑上一分。
早知道,當初應該給他弄的更醜一點,讓人惡心的吃不下飯,他就不信還能看得習慣,真是豈有此理。
兄弟二人悶聲喝着酒,耳邊忽然同時響起了凄厲的尖叫聲,是來自江楚歌的。
柴言耳朵動了動,秦影卻已是踅身飛出了竹林。
“你們别過來……”
江楚歌蜷着被子,不停往角落裏縮,警惕地看着屋子裏平白出現的兩個穿着盔甲的軍爺,半夜被驚醒,一時間睡意全無。
她不知這兩個人是怎麽進來的,也不知道秦影去了哪裏,臉色蒼白的瞪着來人,小腹一陣脹痛,能感受到底下如開閘的洪流一般。
這該死的葵水,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拖她的後腿。
最近村子裏不太平,随着家裏的男丁都被征兵帶走,北漠的士兵打家劫舍就更沒了顧忌,村子有好幾戶人家都遭了殃。
村西的郭嫂子,自己男人剛走,就被幾個漠兵闖進家門玷.污了,她心如死灰,翌日清晨便懸了梁,吊死在家中。
她這幾日也很警惕小心,不過家裏有秦影在她倒也不是太擔心,可怎麽偏偏今晚他出去了呢?
那兩個漠兵摸着黑翻牆進來,本是聞着竈房的香氣想進來覓點食的,不曾想打開門就看到躺在被窩裏的小嬌娘,這如何能不睡?
他們搓着手,看着蜷縮在被子裏唇紅齒白,嬌美可人的江楚歌,兩眼放光,隻覺得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小美人,家裏沒人肯定很寂寞吧,别怕,哥哥們疼你……”
漠兵說着,就爬上炕頭上前去扯江楚歌的被子,剛摸到江楚歌的腳,就被她撂起蹄子一腳蹬在臉上,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這一腳踢的相當瓷實,那漠兵也沒想到江楚歌一個弱女子能有這麽大的勁,狠狠晃了下腦袋,半天也沒緩過神來。
另一個矮一點的漠兵瞧着,當即抓住了江楚歌的腳踝,看着白淨的小腳丫,隻覺得燥.熱得很,撅了撅嘴,想要去親吻她的腳心。
姑奶奶的腳丫子也是你能親的?
江楚歌厭惡地看着那小矮子,抄過手邊的燭台,二話不說照着他的頭狠狠砸了過去,然後将被子蒙在他頭上就是一頓暴揍。
“畜.生!混蛋!姑奶奶的便宜你們也想占!”
江楚歌一拳搗過去,正對眼睛,直接将人打成了烏眼青,一邊打一邊罵,“不知道你姑奶奶以前是練跆拳道的嗎?”
被一腳踹翻的那個漠兵終于回過神來,想解救被暴擊中的兄弟,還沒等起身,就被一闆磚拍了個結結實實。
小魚兒砸下去一塊磚,手裏還拎着一塊,十分剽悍地問江楚歌,“娘親,還砸嗎?”
江楚歌:“砸。”
小魚兒聽話極了,揚手又是一闆磚拍了下去,賊狠。
秦影和柴言飛速趕到的時候,就看到娘倆一人坐在一個漠兵身上,一個掄拳頭一個掄闆磚,打得漠兵頭破血流,毫無還手之力。
“……”
這麽強悍的嗎?
漠兵是出了名的硬骨頭,說俗一點叫皮糙肉厚。
畢竟常年在草地上摸爬滾打,又在北漠那種荒蕪殘酷的環境下吃着羊肉牛肉生長起來的,身子骨自然比中原人要結實得多。
小魚兒幾闆磚下去愣是沒将那漠兵打死,江楚歌打的手都疼了,另一個漠兵也隻是龇牙咧嘴了一番,沒暈。
江楚歌和小魚兒都震驚了,齊齊往秦影的方向看去,發出靈魂拷問。
“這兩個人是鐵做的嗎?”
太抗打了。
秦影垂眸冷冷地看着那兩個鼻青臉腫的漠兵,眼底霜雪千萬重,周身泛起一股冷然的殺意,被北漠的暴風雪還要滲人。
下一刻,那兩個漠兵便像彈弓上的石子一樣被重重地抛在半空,然後飛出了牆外。
身子落地的那一刻,他們隻覺得渾身的骨頭都碎了,嘩地噴出一口血。
一道白色的身影翩然落至他們身邊。
晚風吹起他烏黑的發尾,柴言輕輕撫着白色的衣袖,溫潤的神色說不出的清隽,“好好的一頓酒,被你們兩個狗東西攪了,該死。”
話音剛落,在漠兵驚懼的眼神下,他微一擡手,兩片飛葉瞬間劃破了他們的脖子。
把兩個漠兵丢出去,江楚歌腿就軟了,堪堪倒在秦影懷裏。
秦影扶住她,低頭便瞧見順着她的腿滑落于地的一灘血,臉色頓時掠的灰白,喚了她一聲,“溪兒……”
“娘親!”小魚兒也吓得白了臉色,将闆磚随手往外一丢,差點砸到柴言的腳。
他低頭瞧了瞧還帶着血迹的磚頭,差點弄髒他的鞋,微擰了下眉。
秦影将江楚歌抱起來放到炕上,伸手去探她的脈。
江楚歌看着秦影焦急的模樣,虛弱地說:“沒事,就是葵水還沒回去。這次也不知道是怎麽了,跟黃河泛濫似的一發不可收拾……”
她咕咕哝哝地抱怨着自己不聽話的大姨媽,聽得旁邊三臉懵逼,柴言更是差點被門檻絆倒。
他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女人是這樣形容自己葵水的……
江楚歌也很郁悶。
自從秦影知道她口中的“大姨媽”指的就是葵水之後,每次聽她這樣叫就皺眉,愣是逼着她改了過來,說是不能對長輩不敬。
江楚歌跟他辯論此大姨媽非彼大姨媽,但秦影卻愣是拿聖人訓來念叨她,唐僧似的,她不想讓自己的耳朵遭罪,便隻得改了這個口。
秦影給江楚歌探了脈,确實是月信失調的緣故,一顆心這才算落下來,“吓死我,我還以爲……”
他一張薄薄的面皮到現在還沒有恢複血色,蒼白如雪,就連半邊臉上的傷疤都白到幾乎透明的地步,在燭光下跟貼了一張皮似的。
江楚歌難得見秦影慌成這副模樣,心下受用得很,笑着問道:“你以爲什麽?不會以爲我懷孕了吧?”
“……”秦影被戳中心事,猛地擡起頭,看着她臉上促狹的笑意,一張臉跟着癱了下來。
江楚歌現在對秦影的脾氣了如指掌,見他抿着唇闆着臉便知他惱了,趕緊晃了晃他的手,眼睛裏的笑意卻收不住。
“你是不是傻?來葵水怎麽可能懷孕呢?你是大夫,連這個都不懂?”
秦影神情漠漠地看着她,持續面癱。
他怎麽可能不懂,隻是在看到江楚歌流血的那一刻,腦子裏理智全無,萬幸她隻是月信失調,若真的是孩子……他連想都不敢想。
柴言在一旁觀看了全程,看得瞠目結舌。
從小到大,他從沒見過有人敢這麽跟秦影說話,即便有過,也在惹怒秦影之前已經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可江楚歌,言語中對秦影别說敬畏,連順從都沒有,随意倒也罷了,在明知他生了氣的狀況下還敢不停地撩撥他,當真是膽大包天。
膽子包了天的江楚歌已經不理會秦影了,視線朝柴言的方向看過去,“那位帥哥,幹嘛站在外面不進來?”
柴言不由怔愣,擡手指了指自己,“帥哥,是在叫我?”
“當然了,這裏還有誰比你帥。”
江楚歌笑着招呼他一聲,又看向秦影,“你大晚上神神秘秘地出去,我還以爲是去私會姑娘了,沒想到竟然是去和朋友喝酒。”
她不滿地瞪着秦影,撇了撇嘴,“喝酒也不叫上我,真不仗義。”
“……”秦影:“我會私會姑娘?”
江楚歌嘿嘿一笑,越說越來勁,“那誰知道,都說家花不如野花香,你吃膩了我,難保不會出去嘗個鮮,不過注意點,小心得病。”
她胡說八道一通,秦影也隻氣鼓鼓地看着她,無語又無奈。
柴言:“……”
他現在知道爲何秦影說他娘子不是尋常女子了。
就這話,誰家娘子說得出來?
江楚歌身體不方便,也沒辦法招待客人了,便招呼柴言說改天來家裏做客,或者辣妹面館也行,她給他做好吃的。
柴言跟着秦影走出門的時候,嘴角還在不停地抽動。
秦影涼涼地瞄他一眼,“想笑就笑吧。”
“噗……”
柴言實在沒繃住,抓着秦影的肩笑彎了腰,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沒想到啊,堂堂攝政王殿下也會有這一天,真是一物降一物。”
秦影好不容易恢複了表情的臉又癱了下來,任由他笑了半天,滿心都是四個字:交友不慎。
柴言笑累了,擡起沁涼的指尖揩去眼角迸出來的淚,才站直了身子。
“等我回金陵見到江大哥一定要跟他說說你這個寶貝媳婦,太逗了,江大哥家有悍妻,如今你也是當仁不讓,妙哉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