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偷偷給小二塞了幾枚銅闆,讓他帶着她去後院見酒樓老闆,小二竟然問都不問她要幹什麽,痛快地應下就帶她去了。
如此痛快倒讓江楚歌有些惴惴,忍不住問道:“你就這麽帶我去找你老闆,不怕我是殺手要加害于他?”
小二腳步一頓,當即驚喊出聲,“你是殺手?”
“!”
江楚歌吓得趕緊上前捂住他的嘴巴,環顧四周,生怕有什麽帶刀侍衛一擁而上不由分說地把她咔嚓了,結果好像并沒有人聽到。
後院靜悄悄的,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江楚歌這才放下心來,又嫌棄地把手在他身上擦了擦,瞪小二道:“廢話,當然不是了!我要是殺手,你現在早就人頭落地了。”
“吓死我了,那你诓我幹嘛呀。”
小二很委屈地看着她。
江楚歌服了。
“行行行,我錯了。你趕緊帶路吧。”
再聊下去,她就要被這傻孩子氣死了。
這酒樓還真是别有洞天,越往裏走越驚喜,後院有一個很大的花園,種着各種各樣的花,比她種在院子裏的都多,還都挺名貴的,江楚歌一邊往裏走,一邊咋舌這老闆真有錢,不僅有錢還挺附庸風雅的,從浮生酒樓的名字就看得出來,又是個喜愛花草之人,搞不好又是一個五柳先生呢。
江楚歌很是有些期待了,迫不及待地想見識一下傳說中的世外高人。
走到廊下,小二停住了腳步,“客官您自個兒過去吧,我們老闆這會兒心情不太好,我可不敢上前去觸他的黴頭。”
江楚歌點點頭表示明白。
“謝謝,你去忙你的吧。”
小二笑着應了一聲,剛要走,花叢裏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把銅闆留下,不要命了小兔崽子,爺還在呢,就敢受賄!”
“哎呀我正要掏呢,您還在呢我哪兒敢呢。”
小二說着,忙從袖子裏将江楚歌剛剛塞給他的幾枚銅闆又還給了她,“客官您收好,我去幹活了!”
“哎……”江楚歌看着自己手裏那幾枚銅闆,不由得老臉讪讪,這叫什麽事啊。
她朝花叢那邊看過去,不見其人隻聞其聲,而且那聲音輕輕脆脆的,聽着年紀不大啊,不像是糟老頭子,更像是個少年。
懷着滿腔疑惑,江楚歌邁下台階朝剛剛出聲的地方走去,隻見海棠樹下,一個穿着錦衣華服的少年,撸袖子在跟一筐子海棠果較勁。
那一身叮叮當當的玉佩、荷包、香囊,挂在土豪金的腰帶上,活脫脫一個纨绔子弟,哪裏有半點世外高人的模樣?
這少年看上去跟她差不多大,不到二十歲的年紀,眉目清朗,長得還挺秀氣。
隻是這副模樣讓人有些不敢恭維……
他嘴裏叼着一個海棠果,手上還削着一個,皺着眉頭有種不把它弄死誓不罷休的架勢,還真是‘苦大仇深’得很。
江楚歌站在原地打量了他半天,死活跟剛才自己想象中的那個人劃不上等号,整個人都處在一種自我懷疑的悲壯氣氛裏拔不出來。
那少年擡眸瞧了她一眼,張了張口,嘴裏的海棠果便掉在了筐子裏。
他同樣将江楚歌上下打量了一番,隻不過有些不露痕迹,眉梢一挑,輕快地問道:“你就是點了我四杯海棠霸王的人?”
“你就是浮生酒樓的老闆?”江楚歌不答,反問。
少年點點頭,供認不諱,“是啊。”
又一呲牙,“怎麽樣,我釀的海棠霸王好不好喝?”
江楚歌抿了下唇,在要不要打擊他的選擇中奮力掙紮了一會兒,最後學着秦影的口吻道:“想聽實話?”
少年略一遲疑,點點頭。
江楚歌遂說實話,“難喝死了。”
“哈哈哈哈哈。”少年非但沒被打擊到,反而朗聲大笑起來,“天底下所有的人都說難喝,好喝的話我就不免費了。”
“……”江楚歌心裏暗歎一口氣,都怪我太天真,貪小便宜吃大虧。
少年這一看就是經曆了無數次失敗的打擊,已經鍛造成銅牆鐵壁了,繼續削果子,“小爺就不信了,這酒我釀不成功!”
江楚歌突然想把秦影跟她說的一句話轉送給眼前這位:小朋友,夢想和癡心妄想還是有一定區别滴。
她走過去,随手拿起一顆海棠果,問,“能吃嗎?”
“可以,不過要給我一枚銅闆。”
“……”
江楚歌依言給了他一枚銅闆,少年愉快地接過,然後将其用水洗幹淨了放進錢袋裏,像是在完成某項神聖的儀式。
見過愛錢的,沒見過這麽愛錢的,江楚歌覺得自己的财迷頭銜可以暫時借給他戴一會兒。
心裏腹诽着,江楚歌過去将手裏的海棠果洗幹淨了,咬了一口,很是爽脆可口。
她走過去,在少年身旁蹲下,“你爲什麽想釀酒啊?”
“掙錢啊。”
少年毫不猶豫,小.嘴叭叭的,“你看着這滿院子的海棠果,要是放到集市上賣,幾個銅闆能買一大堆,可要是釀成酒呢?咱們家的桂花陳酒都賣到一兩銀子一壺了,我就想啊,花能做酒,憑什麽果子就不可以呢?不能搞歧視,得一視同仁啊對不對。所以我決定,用海棠果來試驗一下。”
“嗯。”江楚歌頗爲認可他的商業頭腦,“隻可惜啊,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少年斜睨她一眼,“怎麽,你也不信?”
江楚歌道:“我信海棠果可以做成酒,隻是我不相信你能将它做成功。”
少年很受傷地看着她,“你瞧不起我,我不要跟你做朋友了。”
江楚歌差點被他笑噴。
“那我要是幫你把這海棠果酒做成功了,是不是就可以交你這個朋友了?”
少年一秒笑起,“那是自然。”
“行吧。”
江楚歌正中下懷,卻做出一副勉爲其難的模樣,勾了勾手道:“你起開,放着我來。”
“不是吧?你真會做?”少年半信半疑地把凳子讓給她。
江楚歌洗了洗手,看着海棠果道:“不過先說好,這釀酒的技術我教給你,算我技術入股,以後這酒若是賣了錢,我分三成,怎麽樣?”
“好說。”少年這會兒倒是很大方,“隻要這酒能賣出錢去,咱們五五分。”
人家一大方,江楚歌倒是不好意思趁火打劫了。
她輕道:“五五就不必了,果子是你家的,酒也是在你家賣,我要三成就夠了。”
“成交!”
少年一錘定音,“你趕緊做吧。做不好小爺可是要翻臉的。”
江楚歌撸了撸袖子,輕哼一聲:溪爺出馬,還有做不好的時候?開玩笑!
于是,在這方花園裏,江楚歌開始大展身手地做起酒來。
她不知道的是,她借尿遁走後不久,秦影也離開了座位,也朝着後院的方向走去,無人引領,卻走得輕車熟路,所到之處無人敢攔。
兜兜轉轉到了一處院落,有一塊木牌,上面寫着“雲深處”,三個大字遒勁有力,和酒樓上面挂着的“浮生酒樓”四字俨然出自同一人之手。
秦影剛邁進院子,一頭白狼不知從哪兒蹿了出來,直沖他跑過來,跑得飛快,揚脖剛要叫,被秦影一個手勢制止住,親昵地拱了拱他的腿。
秦影蹲下去,一向冷清的臉上浮起罕見的笑意,身後撫了撫白狼的頭。
他擡了擡眸,不遠處立着一男子,一襲白衣,不染纖塵,黑發用一個白玉冠束起,溶溶月華,靜靜地與他對望。
一牆之隔的另一處院落,江楚歌正在磨刀霍霍。
她将重新采摘下來的海棠果淋上淡鹽浸泡一會兒,再用流水沖洗了一遍,将其晾幹,然後将西瓜掏出瓤切成小塊放入酒罐内,加入糖塊,然後用小刀将海棠果切成均勻的塊狀,一邊切一邊往罐裏面投,将罐子裝滿之後扣上蓋子,就大功告成了。
江楚歌拍了拍手,“好了。”
少年在旁邊看了半天,還沉浸在江楚歌出神入化的刀工中沒回過神呢,愣愣地看着她,“這就完了?”
“啊,完了。”
江楚歌道:“先做一罐你嘗嘗,别說我騙你。等它慢慢發酵吧,七日後差不多就可以喝了,到時候我再過來,你記得把合同準備好。”
少年一懵,蹲在地上仰頭滿臉問号地看着她,“合同?那是什麽?”
“呃……契約。”
江楚歌趕緊換個詞,“白紙黑字,簽字畫押,免得你到時候賴賬。”
少年哼了一聲,“我秦嬰做生意從來不賴賬。”
“秦嬰?”
江楚歌一挑眉,“你的名字?”
少年點了點頭。
江楚歌覺得這名字挺有意思,“那你身邊的親朋好友豈不是得喚你‘嬰兒’?”
少年又點了點頭,“是啊,你要是覺得不順口也可以喚我的表字。”
“哦,可以啊。”
江楚歌從善如流,端起水來,問道:“你的表字是什麽?”
少年明朗地回答道:“寶寶。”
“噗——”
江楚歌剛送到嘴裏的一口水,刹那間噴的幹幹淨淨。
“寶寶?”
江楚歌覺得自己的三觀都被快震碎了。
這家人給孩子取名字這麽随意的嗎,嬰兒也就罷了,還叫寶寶……也不知道是叫的人占便宜,還是被叫的人比較占便宜。
秦嬰擰眉看着她,“你怎麽這麽大反應啊?難不成你的小名也叫寶寶?”
“……”
江楚歌幹笑兩聲,“沒。你爹娘一定很疼你吧。”
“那是當然。”
秦嬰站起身來,将袖子撸下來,一邊擺弄着沉甸甸的腰包一邊道:“我是我爹娘的老來子,他們膝下就我一個,可不得當寶貝似的疼麽。”
江楚歌了然地點了點頭,難怪。
又有些納悶道:“你既然那麽有錢,那怎麽還這麽摳?”
“我哪摳了?”
江楚歌瞥了瞥他的腰包,“剛剛那海棠果,還收了我一枚銅闆呢,你該不會忘了吧。”
“沒忘沒忘,關乎錢财的大事怎麽可能忘了呢?”
秦嬰洋洋得意,“我爹說了,錢既是賺出來的,也是省出來的,該大方的時候可以大方,但該摳門的時候也得摳門。”